“大娘子一月例子约莫二十两,几月下来近乎百两。”
沈南宝啧然着走针,长长的眉在昏色里剌剌扬了起来,“大娘子这下是心把把都在疼了。”
白天和夜晚的交接几乎是眨眼的时候,一个错神,那最后一缕光也从连绵的院墙沉下去,沈南宝因而罢了针,踱到了榻上闭门养神起来,“祖母没把知州通判家的定礼给容小娘?”
这么一说起,风月愈泄气地道“没呢。好像是大娘子说上次二姑娘的笄礼和老爷诞宴遭了不少的钱,公账上一直亏空着,好容易才填补进了能松口气儿,又拐弯抹角地说了一通容小娘是个站干岸的,一家子齐齐整整的人哪有两家子的说法,老太太便没揪着这事了。”
沈南宝听罢却嗤出了声,“大娘子还是厉害,容小娘磨了这么久的刀霍向她,她还能反咬得容小娘把碎牙往肚里咽,容小娘这下子是恨得整夜整夜要磨牙了。”
这话真真像极了茶馆那些看客,两边都要品咂一番。
不过也是,大水没淹到自个儿屋檐下,任它如何汹汹湍急,打着伞唏嘘看就好了,何必带进去给自己添那么费劲事!
风月这么一想,方才那些烦恼也就杳杳随风散了,照常勤恳着伺候沈南宝。
待到了翌日,沈南宝方起来,外头啾啾鸟鸣,巴掌大小的鸟儿踩在树枝上,蹦蹦跳跳,抖擞着枝叶飒飒作响。
沈南宝便在这样的婆娑里听到了方官捎来的话,“主子已经妥善安置好了赵家老夫妇,姐儿日后尽可放心罢。”
不晓得是不是才睡醒,人还迷糊着,抽冷子听到这话,沈南宝心神一阵激荡,连系腰绦的动作都忘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听着脑子里嗡嗡的声响,说道“多谢他了。”
方官抬起头替她理着缠枝并蒂莲的圆领,正好错过她方才容色一闪而过的异样,“主子猜到姐儿会谢,所以叫小的转告姐儿,要谢便勤恳着一心绣翬翟罢,到底是他向般若昭仪举荐的姐儿,若是遭了白眼,连带着他都会受累。”
沈南宝只觉得这话奇奇怪怪的,晨光下的秀眉温润地拢紧起来,“我一径儿勤恳着绣,亦专心致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官应是,不经意地觑了眼沈南宝,周正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忽而一笑,“或者是近来府上波折太多,又或是姐儿先前叫主子打听陈小侯爷的事?所以叫主子害怕姐儿尽想着风花雪月,倒忘却了正经事?”
像是案上器物一应拂袖扫了下来,叮铃哐啷砸在沈南宝的心坎上,叫她一时间咂不出心头猛然砰砰作响到底所谓的是什么情绪,只觉得酸酸的,又胀胀的,耳尖不听话地烫了起来。
“我,我也没有多想……你叫殿帅放心就是。”
这话撂下,有人影从窗棂漏进来,融在地上一格格的影里,飘忽着跃到沈南宝眼前,“姐儿。”
沈南宝看着悠柔摇曳的碎花耳铛颔了,“早先叫你打水都找不见人儿,你去哪儿了?”
悠柔蹲了身,“去了老太太那儿,老太太关心姐儿翬翟的进展,所以叫小的过去问了问。”
自打那次折股钗,悠柔就再没遮掩自己是老太太的人,虽说过得坦坦荡荡了,但再不能像从前掩饰着进来翻翻书案上的素笺,找找夹缝里的信封了。
不过,料想她也没想着再进来。
毕竟耳报神做了那么多次,每次都叫老太太他们摔跟头,其中必吃了不少苦头。
沈南宝倒不替她愁苦这些,只忧切方才自己和方官说话时她听没听见。
起先自己有意让方官做这个活靶子,但如今萧逸宸替她照看着自个儿的养祖母养祖父,她就再不能像先前那般的想头继续下去,尤其是这般‘主子’‘殿帅’堂而皇之地唤。
“你说叫他‘黑心肝’怎么样?还是‘玉瑞兽’?”
她走在去碧山长房的甬道里,陡然这么一说,倒叫风月有些猝不及防,讷讷看她,“姐,姐儿,您说什么?”
“我……”
“五妹妹!”
沈南宝刚要开口,甬道蹿出来一人儿,还是和初见时一样,龙章凤质的面庞在天光的濯涤下有着白玉一样的灼光,只是那双好看的眉,在见到她的那刻拧紧了起来。
谢元昶气笃笃地走上来,神情硬邦邦的,“五妹妹,金。明池你为什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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