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正想着蔡佑没了鲁王,会怎么做。今日爹爹突然晕了过去,蔡佑没了布置转向的时间,现在说话的这个,不知道是哪一位副宰相。听口气莫非蔡佑竟然想顺势捧立赵棣?只是这厮说话刁钻,这样一来,舅舅倒不好开口了。
果然陈青没有再说话。
倒有一把粗粗的声音传来,格外洪亮:“臣以为吕相此言不妥,官家并无明言要立哪一个皇子为储,如今无嫡也无长,若是立贤,恐怕没有两三年也看不出哪个皇子更贤能。官家育有七子,年纪最小的不过才四岁,何以判别?还是只请太后垂帘听政更好。”
赵棣袖中的手一紧,又是一身冷汗。此人可恨!两三年!不说爹爹恐怕很快能醒,鲁王会不会醒过来闹腾,这两三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太后要掌权,恐怕立十五郎才是最合她心意的。
大殿之中一把柔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娘娘,臣以为,太后垂帘听政和立太子并无冲突,何不同时进行?臣多年来上书劝谏官家立长。官家节前同臣等说无嫡立长甚佳,原本也定下节后由礼部为鲁王选妃。如今鲁王出了这等不幸之事,那就应该以吴王为长。如果立吴王为太子,娘娘一样可以垂帘听政,教导吴王决断政事。岂不两全其美?也不违背官家立长的心愿。”
赵棣微微闭上了眼,宽袖中的手死死掐住自己,提醒自己切勿忘形。
蔡相!蔡相竟然立刻弃鲁王选择了自己!大喜过望的赵棣实在难掩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似乎一只脚已经站在了皇太子之位上。他生母钱妃虽然份位不高,可毕竟是高太后的远房侄女,入宫十几年本本分分,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很受太后喜爱的原因。蔡相和太后如果都属意自己,等他做了皇太子!赵棣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蕊珠肯定也愿意以身相许,她本来就不中意赵檀!想到她担忧会被太后许配给赵檀的楚楚可怜模样,赵棣更加踌躇得志。他看向身边的弟弟们。对面的七弟十弟已经露出了羡慕的尊敬的眼神。十五郎在偷偷地摸冰……六郎呢?
赵棣一滞,赵栩他为什么在笑?笑得怪怪的。
赵栩笑的是蔡佑。此人虽是宰相,也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骨子里却是个吕不韦。一看上一笔生意蚀本了,血本无归,立刻想着捞一把回来。还真被他捞到了。即便赵棣现在当不上太子,也被蔡佑绑到了他船上,看着赵棣的神情,他恐怕正感激涕零呢。
殿上有两个副宰相也懵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蔡相的舵也转得忒快了,连自己人都没打一声招呼啊。这么多年捧着鲁王,和太后拗着劲儿作对。结果鲁王一摔,他短短两个时辰,就改捧吴王了。吴王愿意不愿意被他捧还不知道呢。他先把拥立的大功给占了。偏偏还合了高太后的心意,谁都知道,帝有七子,吴王最得太后的喜爱,谁让他娘钱妃和太后沾亲带故还十几年如一日地谦卑温顺呢。便赶紧也出列附和。
陈青依然没有开口。
赵棣听着又有两位副宰相附议蔡佑的说法,更是心花怒放,也顾不得看赵栩了。
忽然有金石丝竹般的声音响彻大殿:“臣苏瞻有奏。”
殿上骤然安静了下来。赵棣也一惊,侧耳细听。可殿上却依旧鸦雀无声。忽然蔡佑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苏相?蔡某冠服有不妥之处吗?你有奏就奏,盯着我看作甚?”
赵栩好奇起来。他和苏瞻除了那几年有过师生名分外,并无接触。因为炭张家的事和以前荣国夫人的缘故,他还对苏瞻生出了几分恶感,顺手请太后塞了两个侍妾给他,恶心恶心那王十七娘。现在听着苏瞻在大殿之上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实在难以想象这位汴京苏郎要说些什么。
只听见苏瞻清朗一笑:“不敢,那虹桥下的船只想要在汴河里掉头转向,得先看好桥上四角的“五两”
,算好航道,打好招呼,没有半个时辰也掉不过头来。苏某料想不到蔡相这改弦易辙之快,让人目眩神迷,比那测风向的“五两”
还要轻松。不免要多看几眼,蔡相你有几两重。”
随即就听见赵昪哈哈大笑了起来。赵棣头一次听见苏瞻议政,竟然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不留情面这样的肆无忌惮,登时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那皇太子一位炙手可热的感觉也凉了不少。
赵栩却赶紧右手握拳抵住了唇,闷笑起来。敢把蔡相比作那测风向的“五两”
鸡毛,苏瞻恐怕是大赵独一份了。他不由得想到当年荣国夫人怒打赵檀后,折子上所写的那些淋漓畅快的话。他们夫妻二人,其实很相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