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身子微微一晃,惊讶地看向檀道一,眼圈先委屈红了,“殿下设宴那一天,是奴为郎君捧的弓箭,奉的酒,也是奴扶郎君去榻上歇息的。奴还记得郎君腰侧有一块指甲盖大的小疤……”
“呔!”
檀济越听越不像话,忙将美人喝止。
美人用帕子捂着脸哽咽,“郎君不要奴,奴回去就没命了。”
檀济见她脸都吓白了,倒也可怜,对家奴道:“领这位娘子下去安置……”
“我不要!”
檀道一断然道。
“把她安置在别院。”
檀济道,等家奴领着美人退出堂外,檀济遍寻戒尺不着,抓起麈尾,指着檀道一就骂,“我跟你说过什么?眼看要成亲了,你敢给我干出丢人的事……”
“我没碰过她。”
檀道一赌着气,一张脸上冷若冰霜,“父亲把她留下来,你就自己消受吧。”
檀济被他气得一张脸红了又白,“你的人,我、我,这个家还有没有伦常了?”
扬起麈尾瞪了瞪眼,见檀道一丝毫不怵,檀济哼哼几声,放下麈尾叹气,“幸而只是个婢子,不算什么。混账东西,”
他又猛地拔高声音,“太子冬至礼都送来了,你还杵着干什么?谢家老祖母等着你去磕头呢!”
“不想去。”
檀道一抬脚就走了。
阿那瑰跪坐在案前,一手托腮,一手提笔,耳朵聆听着窗外的动静。
华浓别院新来的美人叫做阿好。阿好在别院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瞩目,一者为她来自太子府,二者为她曾和檀道一有过一夜的情缘。美人们把阿好围得密不透风,虽然嫉妒,也躲不过好奇,“檀郎腰上真的有块小疤?檀郎的身上白不白?”
问到高兴处,简直是口无遮拦了,“檀郎经常骑马,他的屁股是不是很翘?”
阿好被众人东拉西扯,笑得又娇又俏,“你们想知道……自己去看嘛!”
“阿好,你真的和檀郎那个了吗?”
阿好捂着脸,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不说了不说了。”
众人不肯罢休,还要刨根问底。阿好也舍不得不宣扬,把那一夜的情景述说得无比缠绵,譬如檀郎如何拉她的手,如何扯落她的衣带,听众们大气也不敢喘,脸上泛着红晕,眼里闪闪发光。
说到要紧处,阿好声音更低了,阿那瑰隔着窗听不清,又气又恨,一张嘴都撅起来了。
她讨厌阿好一来就被所有人喜欢,更讨厌阿好嘴里那些真假参半的话。她要做出一副不稀罕她们的姿态,特意地挺直了脊背,理顺了裙褶,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从腰间解下玉佩,对着窗外晃了晃。
玉佩是缠枝竹节型,被太阳照出绿幽幽的一汪水光,投在案上。
“咦,这个玉好绿呀……”
阿那瑰造作地惊呼。
“檀郎回来了!”
没有人理会她的惊呼,有人这么叫了一声,她们轰的一下挤到栏杆处,争先恐后探出头去,“檀郎今天穿的是蓝袍。皱着眉头,不高兴呢。”
阿那瑰沮丧了一会,忍耐不住,她丢下笔,奔出来,挤在人堆里踮脚往隔墙的檀府里张望。
人头晃个不停,阿那瑰费了好大的劲,总算看清了,檀道一拿着剑,在院子里挥来挥去,竹枝上沉甸甸的雪被他甩得四处飞舞,扬起漫天轻雾。劈了满地的竹枝,他丢下剑,转过身,眉头一拧,对僮仆招手。
一会,僮仆领着十来名匠人来了,不到半晌,整面院墙被逐渐加高,彻底隔绝了别院窥视的视线。
阿好等人简直伤心欲绝,阿那瑰转过身,掩着嘴偷偷笑了。
因为阿好那些话,阿那瑰对檀道一的喜欢又淡了。翌日在檀济那里见到檀道一时,她板着脸,攒着眉,一门心思听檀济教诲,仿佛没看见檀道一这么个人。
她一个睢阳牙市上遭人贩卖的小蛮婆,被檀济养成了个粉妆玉琢的娇人儿。头发乌油油,貂裘上丰厚细密的绒毛衬得小脸雪团似的,微翘的嘴唇像弯弯菱角,玲珑嫣红。
檀道一看见她,眼神就移不开了,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嘴唇上,他看得入了神。
所幸檀济这两天正在生他的气,懒得多看他一眼。“给谢家的冬至礼备好了?什么时候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