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第二次听见茹茹这话了,她问:“你在找什么东西?”
茹茹没有告诉昭昭,她把目光投在夜雾弥漫的江对岸。
翌日,茹茹在茅草屋外张望,竹楼已经空了,下面柴房却多了两个穿短褐的士兵,昨天送道一到江岸的王牢正在江边和阿翁说话。他和阿翁语言不通,倒也能指手画脚,只是见到茹茹,目光便有些躲闪。
茹茹走到江畔,他目光便悄悄追到江畔,她上了船,王牢坐不住了,上前搭讪道:“茹茹娘子要去哪?”
这些人是奉命监视她的。茹茹心里有数,她藏着冷笑,“我采草药去。”
“我去帮你采。”
王牢忙要跟上来,昭昭撑着蒿使劲一推,小船便漂开了。王牢一脚踩空,跌进江水里,茹茹和昭昭咯咯笑起来,远远对他摇手道:“你太重啦,船上盛不了。”
王牢心急如焚,忙派一名士兵去城里报讯,谁知茹茹并没有要再逃跑的打算,在山里转了半天,仍旧和昭昭携手回来了。等道一来时,阿翁在江畔的这间茅草房久违地热闹起来,六七个人围着火塘,鱼汤滚得浓白,毛栗子在塘灰里噼剥轻响。
阿翁兴致很高,正在讲古论今,见道一来了,忙起身道:“府君。”
道一瞥了茹茹一眼,被阿翁请到火塘前落座,这个季节还不冷,塘火烘烤得众人脸上都是红通通的。道一问阿翁:“阿翁怎么不讲了?”
阿翁吃多了酒,怕要失言,说:“在府君面前,不敢造次。”
见众人都静悄悄的,连昭昭和茹茹也一言不发,阿翁便凑兴道:“我给府君唱个歌吧。”
阿翁在船上时,满口随心所欲,不外乎“呀嗬咿”
、“哟哎喂”
,这会放下竹筒,垂着头,拖着那把沙哑萧索的老嗓子,一字一句唱起来:“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咿呀,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哎哟哦,杨柳青青啊,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呐,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道一听得入神,接过竹筒喝了一口,阿翁见他神色郁郁的,有些担心,忙拦住道:“府君,这酒是我自家胡乱酿的,入口又粗,酒劲又大,府君还是喝茶吧。”
道一笑着摇头,“无妨。”
默默听着众人闲话家常,把半竹筒的酒都喝尽了。
夜深人静,昭昭头依偎在阿翁怀里,一声声地打哈欠,连两名士兵也去江畔汲水了,阿翁犹豫着,把近来的担忧问出口:“府君,前两天你一直没来,这是又要打仗了吗?”
道一看向这久经风霜的老者——茹茹被塘火映得晶亮的双眸也定在他侧脸上。他坦诚地说:“大概是吧。”
阿翁叹口气,没有再问。谁来打谁,为什么要打,他不怎么在乎,只庆幸祖孙所有的财产不过一间茅草房,一条扁舟,顺水南去,总能找到落脚的地方。他起了身,很感激地对道一躬身长揖,“多谢府君这些日子照拂。”
只可怜昭昭,怕又要舍不得茹茹啰。
阿翁扶着昭昭要离开,茹茹忙跟上去。
“往哪去?”
道一说。
阿翁和王牢都敬重他,茹茹却自始就觉得这个人极其可恨。她骤然站住脚,冷冷地睇视他,“你以为我不会划船,就能把我困在这里了?”
“我不困着你,”
道一不慌不忙,“你想去哪,你又能去哪?”
茹茹眼里有点茫然,但她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立即回嘴:“不用你管。”
道一没有再理睬她。夜还长,江畔寂静极了,于他而言,这里是个难得悠闲的所在,而茹茹却被芦荻里唧唧的虫鸣闹得心烦意乱,她咚咚咚地走出去,在芦荻丛中转了几个圈子——那细细的芦苇也依依不舍地牵扯着她的裙角。她抓了一把折断的芦苇冲回来,扔在道一头上,怒道:“这里要打仗了,我要跟昭昭一起走。”
道一回过头来,端详了一下她那张蛮不讲理的脸,不怒反笑:“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