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来者何意,此地都不宜久留了,林以渝握住花宴宫的手腕,准备带人继续潜逃。
花宴宫却既害怕身后的追兵,对身前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也称不上信任,方才情况紧急也就罢了,如今怎么也不肯主动跟着他走。
虽然若要他们比拼力气,林以渝可以强行拖着花宴宫走过大街小巷,但那幅场面实在与强抢民女太过相似,有失风度。
……还得劝诱。
不太道德的念头一闪而过,林以渝沉下声音严厉问道:“你不想走吗?”
他故作冷脸时,周身的气质充斥着不近人情的冷酷,仿若教训幼弟的长子,不怒自威。花宴宫怯怯地咬住了嘴唇,没有出声。
最初的威压树立起来之后,林以渝知晓自己只要稍微放缓一点态度便足以让对方感到宽容。他循循善诱地,似乎要将自己的猜测转变成确切的事实。
“但你刚刚分明没有反抗的意图,甚至主动跟着我逃跑了。”
他毫不留情拆穿了花宴宫想要逃避的事实,语气十足笃定。
“你是真心想要逃离彩戏楼……每次演戏时,既是在遵循无法反抗的指令,也在隐隐期待终究有个人能打破你遭受的一切禁锢,帮助你真正地逃离……不是吗?”
花宴宫几度变换口型,似想否认,最终却只放弃地垂下眼眸,像极了默认般转而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林以渝将他拉近了些,这回花宴宫配合地迈动了步伐。于是林以渝放心地转身带路,随口告知道。
“先去给你买套新衣服。”
对方身上还穿着待在彩戏楼里的装束,轻软红纱与楼内揽客的舞姬的装束相差无几,哪怕遮得足够严实,和林以渝站在一起也看起来像在做些不正经的活计。
街上的行人们一如既往地遵循各自的生活轨迹,丝毫没受他们闹出来的动静的影响。
这是个好现象,或许说明了彩戏楼那方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到明面之上,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周旋。
衣铺里见两人拉拉扯扯地进来,不知误会了什么,推荐的衣服全是女性装束。林以渝饶有兴致地听了几件衣服的介绍,大手一挥刚想全部买下来,衣袖却被躲在他背后的花宴宫轻轻拽住了。
花宴宫试图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我不穿裙装的。”
林以渝道:“哦?那你现在穿的是什么?”
花宴宫毫无戒心地撩起了自己的衣摆,给他看能轻易瞥见柔嫩大腿的半透长裤:“虽然比寻常男子的装扮轻薄些,但这也是……”
“行了!”
林以渝唰地把他的衣服扯下来遮好身体,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眼背后的两人。
好在老板和老板娘都被林以渝的背影遮挡了视线,没看见发生了什么,正好奇地打量着这边。林以渝既要忙着教训花宴宫他听明白了以后不准乱掀衣服,还得抽空吩咐老板让他拿套男装过来。
“长袖长裤,严实点的。”
以防万一再发生什么意外,林以渝补充强调道。
等到花宴宫顺利地换好普通的衣装,林以渝放心下来的同时也油然而生了一股初为人父的心情。
……不不,他们的年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吧。
为了确信自己的想法,林以渝再度认真打量起换装之后的花宴宫。
分明只是平民最常穿的素衫,在对方脸庞的衬托下都仿佛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外出游玩,瞧着的确与林以渝当年闯荡武林的年纪相差不多,或许再小一点。
那时的林以渝大概也就刚成年一两年,却已名声大震了。
如果让他来教导花宴宫习武……能再一次上演那样的传奇吗?
他盯着花宴宫看了太久,久到花宴宫都弯起漂亮的眉眼,带着无忧无虑的笑意问道:“我好看吗?”
那双剔透明亮的蓝色眼眸闪着纯粹的光,一副全然与纷争打斗无关的模样。
林以渝付了钱,握着他的手腕走出了衣铺:“两个男人,说什么好不好看的?”
花宴宫撇了下嘴,不太满意地安静跟在他身后,听到林以渝又问道:“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
花宴宫的回答并不算太意外:“我的母亲出生在西域……”
林以渝对家长里短的故事不感兴趣,方才发问兴许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正巧到了目的地,他便顺理成章地打断道:“我们到了。”
面前旧店的招牌破破烂烂的,原本文字的部分被风刮走了小半,只剩下几个难以辨别出轮廓的笔画。
推开年代久远的木门,听见熟悉的风铃声,林以渝扬声唤道:“谷老板,贵客上门了!”
两侧的货架上摆满了稀奇的、花宴宫没见过的各式玩意儿,他看得眼花缭乱又充满好奇,听林以渝熟稔的语气,才将视线与他一齐投向了柜台后方。
柜台后先探出头的是一件长烟斗,随后才是个满脸疲倦的女人。她懒懒地吐出几缕云烟,对多年未见的林以渝突然又冒了出来没表现出一丝意外。
“这么多年,会自称贵客的来者还是只有你一个。”
抱怨完旧友,她散漫的视线飘向了尾巴般跟在林以渝身后的花宴宫:“原来你归隐是因为闹出了个私生子?养孩子去了?”
“瞎扯什么。”
林以渝拍上桌子,想让她正经一点,“我是来取东西的。”
谷老板道:“哪件?”
林以渝道:“第十三处的林中游鱼。”
谷老板连档案资料都懒得象征性地翻一翻,又吸了口闷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