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宝和林昭行从街上回来,在府门口看到了一点不太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清宝不太懂马,然而也能看出此马匀称高大,颈上的长鬃一直垂到地上,银丝一样闪闪发亮,四条腿修长矫健,可以看到雪一样的毛下肌肉优美的轮廓。
此马一看就不是凡品——骑马的不知是什么人,只怕同样不凡。
林昭行同样看到了那匹骏马,尽管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但是清宝却敏感地感觉到他的表情似乎起了微微的变化,带有一点轻微的尴尬和不自然。
林昭行和清宝同样是骑马回来的,马蹄声早已惊动了里面的吴伯,吴伯笑呵呵地迎出来,“真是巧真是巧,侯爷这个时候刚好回来了,世子殿下来……”
林昭行的目光越过吴伯,看向他的后方,“大哥。”
吴伯身后,一个男子玉山般背手而立。
天澜公子榜排名第三的齐王世子,林昭行同父异母的兄长,赵暮白。
清宝偷眼打量着眼前这位世子殿下,但见他一头墨色长发以玉冠束在头顶,浅色长袍以金银两色线交替着绣了一片片极为精致的竹纹,走过来时靴底与地面发出轻而沉的撞击声,大概是因为镶嵌了质地极好的玉石。
尽管是兄弟,不过赵暮白和林昭行大概是各自肖似自己的母亲,长得并不相像。
和林昭行那一点略带异域感和邪气感的深邃之美不同,赵暮白的长相是标准的清刚正气,他肤色极其白皙,带着雪一般的冷意,眼神同样孤高矜持,只一眼便可知其人是一个傲气与矜持并存的贵公子。
赵暮白同样对林昭行微微点头,道:“父亲让我来看看你。”
二人一同走进了宅子,吴伯为二人送来茶水,清宝有些好奇,于是立刻端出小丫鬟的架势,接过吴伯手中的茶壶为二人倒上茶水,然后静静站在一边观察兄弟二人。
说实在话,这样看上去两个人实在是不怎么像兄弟……就像两个客气礼貌但完全不熟的同僚,你一句我一句地做着简短明了的问答。
“察秋司的公务可还繁忙么?”
“还好。大哥上个月提出的国子学改革制度如何了?”
“皇上已批准新增国子祭酒、博士各一人以扩张规模,在寒门子弟中增加录取人数。”
“如此甚好。”
二人明显是没什么话说,客套两句后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清宝在旁边看得直难受,只觉得这位哥哥一点都不亲切,一直端着架子;这位弟弟也不怎么友好,别别扭扭地不肯亲近。
半晌,不亲切的齐王世子殿下淡淡道:“明日回齐王府吃顿饭吧。”
不友好的掌司使大人同样淡淡道:“怎么?”
“年关将至,一家人总要一起聚一次,否则容易被外人传了闲话。”
赵暮白道,“宫宴你又从不去。”
林昭行和赵暮白相对静坐,从清宝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的后背都挺得笔直,笔直到僵硬的地步——都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良久,林昭行道:“好。”
林昭行把赵暮白送出了侯府,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清宝正一边嗑瓜子一边注视着自己,满脸看大戏的表情。
“你们兄弟咋回事?”
清宝问。
林昭行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什么咋回事?”
“这关系也太别扭了,谁信你们兄友弟恭……”
清宝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住在侯府里,还是要站在林昭行这一边,于是说起了赵暮白的坏话,“你哥看着好冷漠。”
林昭行笑了笑,他往后一靠,让自己的背贴在椅子的靠背上,“现在已经好多了,小时候更冷漠。”
赵暮白比林昭行大四岁多一点,林昭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如今贵气逼人的世子殿下,也不过是个傲气都写在脸上的十三岁小男孩。
当初林昭行出现在齐王府的时候,齐王的心情是百感交集的。
一方面他根本没有料想到当初一见倾心,但之后就再也寻觅不到的美貌女子居然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又得知斯人已逝,前情一时间全涌上心头,感慨不已。
一方面又忌惮赵暮白的母亲,一个出身极其高贵、母家势力惊人的将门之女。何况他其实之前一直名声颇佳,在酷爱寻花问柳的皇室纨绔子弟中算一股少见的清流,不想承认自己年轻时同样有过这样的风流往事,对这个私生子实在是颇为为难。
齐王妃当然不喜欢这个丈夫和别的女子生的儿子,但是她自矜身份,害怕自己如果表露出立场的话又会留下悍妒的名声,于是索性闭门不见,任齐王自己掂量着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