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抬起手,她的指尖滑过男孩的侧脸,是冰凉而温润的触感。
“还没有好啊。”
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唉娘,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说了是不小心撞到了——我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是皮猴子嘛,谁还能少点磕磕碰碰?”
女人笑了笑,她笑的时候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显得温柔又忧伤。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睫毛下飞速地滑落。
“娘!娘你怎么哭了?!”
林昭行慌了。
“傻孩子,你当娘看不出来这伤是怎么来的么?”
女人轻声道,“我的昭儿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当娘的什么也帮不上……”
“娘!娘你别这么说……”
门突然在这一刻推开了,外面的风雪席卷进来,女人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林昭行回过头去,看到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门口。
秦五爷。
林昭行戒备地站起来,挡在母亲的床前。
良久,床上的女人开口了。
和刚才对待儿子的温柔不同,此时此刻女人的语气冷得像冰,“这还是你第一次来看我。”
秦五爷合上门,往里走了两步,他的声音和平时听上去没有什么区别,“大夫说你的病已经救不了了,师妹——你恐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林昭行只觉得自己的内心猛地一痛,然后蓦地空了。
“我自己的病,自己有感觉,不需要你挂心。”
女人冷冷道,“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么?”
秦五爷半靠在墙壁上,良久,他微微呼出一口白汽,“老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师妹——已经快要死了,我想着也许可以从你这里听到好一点的话了。”
“对你么?没有。”
女人平静道。
“你不必这样,没有我的话,你们母子八年前就一起死在街头了。”
秦五爷道,“我没有虐待过你的儿子,五天前那一掌是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体罚,何况你看他的脸就知道,我根本就没下重手。我是要培养他的,培养他成为盗门真正的希望。”
女人完全不理睬他,她拉住林昭行的手,让儿子离自己更近些。
“事到如今你都仍然不认可我么?”
秦五爷的声音微微地拔高了一点,“柳天舒的那一套是多么迂腐,你仍然没有意识到么?”
林昭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知道紧紧地贴住母亲的病床,用自己幼小的身躯把母亲护在身后。
良久,女人低声道:“我们达不成一致的——你可以走了。”
秦五爷用同样的低声回答她:“师妹,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你可以再叫我一次么?叫我一次师兄。”
秦五爷低低地说,“最后一次了。”
女人一言不发。
良久,她低声道:“走吧。”
秦五爷叹了口气,他转身走出这个小屋,再没有回头。
是夜风雪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