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的时候被上一任的巫圣抱养,幼时的事记不清了,也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
巫圣轻声说,一天之间,她的面容无声地发生了一些变化,细看之下她和之前的阿荻长得倒是有些像,都是浓眉大眼的滇族女子,只是卸去伪装后,巫圣的面颊上显出了一些神秘古老的刺青,“盗门的人称我为玄武,我只有这样一个代号。”
“雪鹤和蕊蕊的师父都是你么?那么难道是你当时救走了蕊蕊?你当时才多大?”
“当初带走蕊蕊的是上一任的巫圣,她三年前死了,我继任后,雪鹤和蕊蕊的师父就变成了我。盗门里不讲究平辈的说法,谁的地位高,谁就是师父。”
玄武平静地回答着,那些刺青原本应该将她衬托得美艳而诡秘,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她的眼神里止也止不住地透露出疲倦来,整个人仿佛一个沙子堆成的雕塑,别人轻轻一推她就会立刻散架。
她回答问题时的神情并不抗拒,只是厌倦,自始至终,她甚至都懒得为自己辩解一句。
清宝无端地想起了一个时辰前他们审问蕊蕊时,蕊蕊说过的话。
“师父她……她真的很累了。我学了十二年蛊术,师父分别是两任巫圣……为了叙述方便些,我就叫原先的那个师父为婆婆,这一任的巫圣叫姐姐吧。
“玄武姐姐其实继任只有三年……我知道盗门里有很多人说,她其实是最没用的一任巫圣。”
“为什么?是因为她的蛊术水平弱么?”
林昭行问。
“不,事实上玄武姐姐的蛊术水平已经超过了婆婆。”
蕊蕊摇摇头,“但是她的心气太弱了。”
“她其实……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我只是觉得如果她不是巫圣的话,大概会是个早早嫁了人,每天给丈夫做好早饭的普通滇族女人。”
蕊蕊轻声说,“婆婆和雪鹤都觉得这叫烂泥扶不上墙……但是我能明白她,她就是那么一个人,很聪明,但是任性,情绪化,没什么太大的志向。
“所以她接过巫圣的位子以后,一直是在被婆婆和雪鹤强加在她身上的责任推着往前走。雪鹤的年龄其实比她还要大上很多,虽然也怕她敬畏她,但是并不是那么驯服,玄武姐姐只想安安静静地守住这一方的平安,但是雪鹤希望为巫圣这一支争取到更大的利益……她怪玄武姐姐辜负了婆婆的期待。”
“那么既然她这么不适合当巫圣,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位置上?”
蕊蕊轻轻地笑了,眼底是无尽的悲伤。
“因为她的蛊术是最强的,巫圣只能由她来当。”
蕊蕊道,“盗门根本就没有退出这个说法,我是为了报仇,只有这一条路而自愿加入的,但是玄武姐姐她生来就是盗门的人……她没得选。”
清宝看向面前的玄武,她微垂着眼帘,睫毛投下的阴影覆盖在刺青上。
“我可以问问么?”
她轻声道,“你们会怎么处置我?押送到中原的官府么?”
“如果就是这样呢?”
林昭行反问。
“也好。”
玄武支着头轻轻说,“那我也解脱了。但是在官府里我也不会供出些什么,我不能连累别的人下水。”
林昭行沉默了片刻,他的手伸向腰间,片刻后,那块乌金色的木牌被推到了桌面上。
玄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你是……”
“我是察秋司掌司使林昭行。”
林昭行看着玄武震惊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很奇怪么?奇怪盗门圣女的儿子为什么会在官府任职?”
“因为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出身也不能决定我们这一生。”
林昭行低声道,“你为什么不反抗?”
玄武呆住了,她像是第一次被人劈开了天灵盖,一束光猛地照进了她的脑海。
“出生在盗门,是我们的原罪么?”
林昭行看着她的眼睛,“你就这样认了你的命?”
玄武的呼吸微微地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