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现在的状况,他根本跑不远。
“你把东西都拿好。”
许言礼撑起木拐,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三少爷!”
阿城知道根本劝不动,急得直跺脚,却只得按吩咐赶紧收拾。
大门外,拖家带口的人群裹着汽车源源不断地向城南而去,所有人在经过许言礼身边时都不由自主地看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恐惧与焦灼犹如一道道火舌舔舐着许言礼的神经,直至此时,他才真真切切地从心底里泛起了恐慌。
许言礼喉结滚动,强行压下内心的不安,举目向四周望去,果不其然,并未见到白静秋的身影。
他稍加思忖,竟逆着人群朝反方向而去,走了不过百米,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晃过余光。许言礼停下,转头看向那条寂静无人的弄堂。
摇摇欲坠,举步维艰。
每走出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就连手指扶过的每一块粗糙的青砖都好像活了一般在耳边叫嚣,叫嚣着快回去,回去你就能解脱了。
豆大的汗珠陡然流进眼角,白静秋猛地闭上眼睛,却在这一闭一睁间天旋地转,颓然倒地。
“静秋。”
熟悉的声音宛若厉鬼索命,处于眩晕之中的白静秋猛然惊醒,狠狠咬破下唇,就着口腔里的血腥气清醒了几分,挣扎着继续向前走。
“看,还是我最了解你,知道你会故意逆着人群走。”
许言礼的声音很平和,听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快回去,留在这儿会很危险。”
呵……平和。
他不过是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没必要生气罢了。
白静秋痛苦地直打颤,但许言礼想的没错,他是真的走不动了。
“……”
疼痛已经开始折磨他的神经,白静秋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双唇想说句话,可刚一张口,眼前笔直的弄堂不知为何竟开始扭曲,就连巷口斜照进来的那道昏暗的路灯都变得异常刺目,打着转地扎进双眼。
所有的话都化为了痛苦的呻吟。
“走!”
许言礼的脖颈上青筋骤凸,他拖起已经无力反抗的白静秋,艰难地将他拖至了巷口。
“三少爷!”
站在路边着急张望的阿城一路疾奔而来,咬咬牙背起了满口是血的白静秋,“咱快走!”
汽车后座上,许言礼用力捏起白静秋的下颌,紧咬的牙关被迫张开,泛着淡淡褐色的水被硬灌进了白静秋的喉咙。
熟悉的味道刺激着白静秋的味蕾,他几乎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可意志在抵抗,身体却已顺从甚至贪婪地吞下。
每每他反抗到最后,许言礼就会用这个方法硬灌他吞下和了八仙膏的水。
“你的骨头怎么这么硬,怎么能这么硬!”
一字一句从许言礼的牙缝里恨然挤出,“对你好你也不领情,你一直跑,除了这样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你说啊!”
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汽车小小的躯壳里,外面的恐慌已于他们无关,许言礼双目赤红,眸底映出的只有白静秋痛苦不堪的脸。
喉咙里咕噜噜的水声听得人后背毛,阿城忍不住自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吓得立刻缩回目光,握住方向盘的手都禁不住僵硬了几分。
后座上的一幕简直触目惊心!
“三少爷。”
阿城的目光死死注视着前方,像是害怕惊动许言礼似的轻声道,“要出城了。”
浑浑噩噩间,白静秋也听到了这句话,口中熟悉的味道让他知道,自己又被强行灌了进去。
他挣扎着斜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随着车子一个方向前行的人们,或焦虑,或恐惧,或麻木。
所经之处,人们投进车子里的,莫不是艳羡的目光。
可谁又能知道自己有多嫉妒他们!
白静秋收回目光,看进车里,许言礼正一言不地看着他,外面时不时闪过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划过,阴影也随着光线在脸上滚动。
活像个鬼。
可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恐怕更像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