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广辊双目微闭,沉思片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面色已恢复常态,随即一笑道“老夫记性不大好,有些事儿早就忘了,宁先生找我何事?但说无妨。”
宁云轻收回折扇,自己轻摇几下,淡淡说道“只是想起故人,前来叙叙旧。”
劳广辊看了宁云轻一眼,当真是位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的角色。
“你若想叙旧,老夫便陪你叙叙旧,敢问尊师可安好?”
劳广辊也豁出去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再者说了,在这青州的都城,他还能暴起行凶不成?况且自己这双手也不是吃素的。
便是在将军府,他也从未懈怠,每日都坚持练功,只盼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宁云轻笑了笑说道“那可要恭喜你了,大仇得报。”
劳广辊瞳孔一缩。
宁云轻给自己倒了碗茶,折扇放在桌子上,慢饮一口,见其默不作声,搁下茶碗问道“怎么?不信?”
劳广辊眼神忽然有些暗淡,整个人似乎少了些精气神。
宁云轻见状,淡淡地说道“大仇得报,劳大人怎会如此不开心?”
劳广辊拿起碗盖慢慢地刮着,看着茶碗中的茶叶上下漂浮,忽然觉得今日的茶好似放得多些,略有些苦涩。
长叹一声,他起身背着手,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有本事能找到我,今日老夫累了,来日再叙吧。”
宁云轻笑着朗声说道“表叔慢走,小侄过两日必去将军府拜访您。”
劳广辊脚步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向着楼下走去。
一众茶客见劳广辊兴致不高地走了,心中好奇,有人低声与身旁之人说道“定是那劳大人热脸贴了冷屁股,被自家后辈折了面子,心中不大痛快,不然哪次劳大人来这饮茶不得坐上个把时辰的。”
又有人接话道“你这么说倒是很有理,我看也像,你看那人最后所言,什么过两日去拜访,族中有这么厉害的表亲,竟然这般言语,莫非这人还有些来历不成?”
宁云轻没有理会茶客们的闲谈阔论,都是一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喜拿他人之事佐茶,当真是叫人心生恶感。
指尖轻叩桌面,他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走下楼来的劳广辊扔了块儿银子到柜台之上,说道“老板,记着,下次老夫来了,换一种茶叶,老夫也换换口味,尝尝鲜。”
掌柜的不知这劳大人何故,收了银子笑着点头,目送这位背着手看起来不大高兴的劳大人离去。
慢慢走在街上,劳广辊突然觉得这人生好生无趣,为了口吃的,很多人拼个你死我活,为了个顺心意,也都舞刀弄棒,打打杀杀。
便是有了个安宁的日子,却又盼着出点事儿来,不然日复一日的活着,兜兜转转,如此画圈,依然是没意思。
如今的他,连仇人都不能手刃,便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活着过了三十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个名字他每天都要默念上一千遍,就是要告诉自己,纵是自己打不过,他也要试上一试。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许总有那么一天,他许弱会不如我劳广辊,哪怕是在其咽气前轻轻给上一掌,也算是自己大仇得报了。
劳广辊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找不到许弱,因为当年蓬莱阁也曾找过此人,却是无果。
只是有这个念想在他脑海中,他就觉得他自己活着还有种盼头。
今日,这个盼头没了,他不认为这个叫宁云轻的人会骗他。
而当年之事,其实与这个名叫宁云轻之人亦有很大关系。
三十多年前,身为蓬莱阁嫡传弟子的他下山游历,幻想着能用一身所学行侠仗义,顺便再来个英雄救美,没准还会有姑娘对自己芳心暗许。
踌躇满志的他游历到了徐州,在一条官道旁的小茶摊里喝茶解渴,跟卖茶的伙计打听着徐州的风土人情,这时一人带着一个孩子也来到了茶摊。
那孩子看起来也就不到十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头戴一顶虎头帽,手中攥着一根糖人在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