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鬼,便是苗蛊。
将青蛇、蛤蟆、黄蝎、毒蜥、墨龟、蜈蚣、金蚕、蚂蟥、黄蜂、毒蚁十一条蛊虫,自出生伊始便被养在红砂陶罐之中,日日喂食,连喂七七四十九天。
第五十天开始,不再喂食。蛊虫难忍饥饿,便渐渐开始自相残杀。红砂罐中,几只蛊虫结盟而战,成王败寇,直到最后只余一只蛊虫。
养蛊,必须是女人。养蛊的女人,又叫做草鬼女。蛊虫养成之后,草鬼女打开红砂陶罐,开盖那一霎那,血腥扑鼻。蛊虫躲在暗处,趁机附身于草鬼女之上,听她命令,为她所用。草鬼女采集精血供养蛊虫,以保自身不受反噬。
“这次的事,也许是蛊虫出了乱子。或是寡妇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被下了蛊虫。蛊虫吸人血,种蛊毒,蛊毒失控,便害死了整村的人。”
老林说。
破苗蛊的关键,便是歼蛊虫。
“找你来,便是为了灭蛊。”
蔡叔拍拍老林的肩膀,伸出手掌来,掌心赫然便是一双阴沉木筷,漆黑的底色隐隐透着金光。
老林一愣,抬起头来下意识就要推辞,蔡叔却握紧了他手,道:“我大限将至,留着没有用。”
说完,蔡叔轻轻撩起了袖子。他手臂瘦削枯黄,手背上还有点点老年斑。
而手腕上,赫然便是一个巨大的黄色脓包,和方才老林所看尸体之上的脓包,一模一样!
起事伊始,蔡叔尚不觉与蛊虫有关,还当村中有人背着他们偷偷卖血,染了脏病。等他领人查了一圈发现与那血病无关,蔡叔便又怀疑是不是沾染了脏东西回来。
村中野狗杀了一只又一只,狗血泼出一盆又一盆,黄符纸贴了一张又一张,都不见起色。
直到有一天,蔡叔发现自己枯黄的皮肤之下,隐隐现出一个脓包。
老林大惊失色,失声叫道:“蔡叔!”
蔡叔却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符,掌心幽幽火光,将那纸符燃成灰烬,贴在腕上脓疱之上。这许多天来,他都是靠一张符纸强行续命,挺着一口气,等到了老林来。
蔡叔不急不慌,在四口棺材之间施施然坐定,仙风道骨,面色淡然冲着老林微微一笑:“靠你了。”
老林眼眶一热,再不愿耽搁一秒,就在面前的黑杉木棺材板上,打开了他随身的小匣子。
蛊虫说到底,就是有毒的虫子。既然是虫子,肯定就怕公鸡。
老林掏出一瓶公鸡血,冲着蔡叔兜头兜脑泼下,说:“蔡叔,有这鸡血,你再坚持一下。今晚之后,我必灭这蛊虫,为这村中老少报仇!”
老林背上匣子,飞奔出了蔡叔家门,挨家挨户大声喊道:“谁家养鸡?我出十块买鸡!谁家养鸡!”
村中几近灭门,哪还有人顾得上卖鸡。老林牙关紧咬,走了一圈只见鸡圈,却不见活鸡,扭头便出了村子跑上了田埂。
来时搭牛车的老乡家,离蔡胡村并不算远。老林顺着车辙疾步前行,一个多小时就找到他家中。
那老乡推开房门,打眼一看见是老林,风尘仆仆面色凝重,下意识便是一哆嗦,想掩上大门。老林一把将门堵住,伸出手来轻轻晃晃,枯瘦的指尖上夹了一张十元纸币。
“我想,买只公鸡。”
公鸡当然够买,老乡乐乐陶陶还想送给他几个鸡蛋。老林摆摆手说不要,抱了那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便往蔡胡村赶。
月上柳梢,终于赶到。老林一把推开蔡叔家大门,喊一声:“蔡叔,公鸡已到,可设阵灭蛊!”
却见蔡叔已躺倒在地,头上脸上仍有鸡血痕迹,黄纸符灰满身皆是,暗沉的肌肤下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黄色脓包。
人却无了气息,周身冰凉,分明已经圆寂多时。
老林老泪纵横,跪在蔡叔身边,弯下腰来低诉:“受您教养大恩,此生终不得报。皇天在上,日月昭昭,我不为您报仇血恨,来世誓不为人。”
老林一手握住公鸡,一手握住阴沉木筷,手起筷落,干净利落地将木筷深深插入公鸡的喉咙,沿着脖子直往胃中。
公鸡喉有异物,拼命挣扎,老林一手一翅狠狠抓住,紧紧箍住公鸡不得动弹,口中安慰道:“忍耐片刻,借你双眼一用!救人性命,这是大功德。你做这一桩好事,来世说不准就功德圆满,可以投胎做人,不必在畜生道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