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冷哼一声:“这种情怀恍惚,百虑攒心的体会,只有当你坐上本王的位置才能理解!李氏宗亲又如何?你在这里拼死守境,上位者却不能坦怀待之!照样削你的权、夺你的势!”
他说到这里,神色中杀意顿显,手中长刀一挥,转头向着山谷中的兵士,高声道:“槊方军听令!严子行叔山梧二人串通图罗,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本王命你们,就地斩杀!!”
李庞抽出长刀,对严子行沉声:“抱歉了,严大人!”
挺刀便刺。
一把长枪在空中飞过,“噗”
一声插入了李庞的身体,他尚未刺中严子行,便仰面倒下。
叔山梧将刀扔出后飞身而起,越过朝他一拥而上的士兵,朝着严子行飞扑而去。李澹距离严子行更近,当下抢至他身后,横刀架在了严子行的脖颈。
叔山梧落在二人面前,冷声:“把他放开。”
李澹手中的刀一紧,语气阴鸷:“不要着急,我先解决了他,再来解决你!”
严子行被李澹扼制,目光中却无惧意,他向着叔山梧冷静道:“监军大人不要管我,你、你必须……活着出去,将李澹……通敌罪行上报,陛下还在玉京……等你回去复命……”
李澹狞笑着:“做梦!!就这么几个图罗兵,如何敌得过我训练有素的亲兵!你们两个今日谁都不可能活着离开!我为大祈除奸,必将彪斌史册!哈哈哈哈!”
说罢手中刀一横,一道红色雪瀑飞出。
严子行的喉咙喷出鲜血,他的两眼死死瞪着叔山梧,发出断续的气声:“快、快走……”
李澹手一松,严子行软倒在地,四肢痛苦地抽搐着。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抹过染血的刀锋,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叔山梧。
二人周围杀声震天,刀枪相击声不绝于耳,李澹的亲兵装备齐整,迅速占据了上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执矢松契带来的士兵全数歼灭,将叔山梧团团围住了。
他们大多听闻过捉生将叔山二郎的名号,纵使他只剩孤身一人,一时却无人敢贸然上前。
叔山梧站在垓心,目色凛冽,抬手至唇边发出一声短促清亮的哨音。
李澹一怔,突见一侧的山壁上突然射出无数羽箭,河谷中的士兵们防备不及,一个个应声而倒,没一会功夫,干涸的河谷中已经满是尸体。
一时间只剩叔山梧和李澹二人。
暮色降临,苍鹰从天边飞过,在河谷中投下一道巨大的暗影。
一个结着长辫的红衣男子从山壁上飞身而下,奔至叔山梧身后,用图罗语低声说了句什么。
叔山梧皱了皱眉,一摆手。那男子看了李澹一眼,便纵身跃上崖壁,消失在山后。
“好小子,难怪你能将执矢松契骗到这里,你不是也和图罗人往来密切,暗度陈仓?”
李澹喘着粗气,嘶声道,“——你看,倘若此地有第三人在,问你我究竟谁通敌?你猜别人会怎么说?”
“我不管旁人怎么说,今日你我之间,只会有一人活着离开。”
叔山梧背着光,双眸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表面的平静下是嗜血的疯狂。
李澹看了一眼周围遍地的尸体,吞咽了下口水:“你、你不能杀我……你不能在这里杀我,本、本王乃是李氏亲王,就算我有罪,也应当由陛下处置……”
叔山梧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了,我是乱臣贼子,朝廷法度于我叔山而言都是狗屁?”
他一步步缓缓逼近李澹,长刀在身后亮出锋刃。
“你、你怎敢?!”
李澹因他迫人的气势下意识后退,踩到什么软软的东西,他一低头,脚下一人双目圆睁,喉口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尚在涌出稀薄的鲜血,正是严子行。
他的衣袍领口敞开着,露出一卷明黄的卷轴,依稀是皇帝的密诏。
李澹的视线投向山谷中混战后的景象,图罗人和槊方军的尸体纠缠在一起,遍地是杂乱的箭矢和兵刃。
他眸中一瞬闪过悔意,很快却被狠戾代替。难道皇帝真的会给一个外姓如此生杀大权?
李澹咬了咬牙,横刀在胸前,电光火石间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呼一下吹燃了。
“今日便是死,我也要拉你叔山氏陪葬!”
点燃的火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身后严子行的尸体上。
西北的风从河谷中吹过,将一点火星助得陡然势大,严子行胸口露出一角的密诏很快化为灰烬。火势不停,随着风的方向愈燃愈旺,将满河谷的尸体残骸都点燃了。灼热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枯味。
叔山梧单手握刀,火焰在他深色的双瞳中舞动,如同益发旺盛的杀气。红色的河谷如同地狱,他已深陷炼狱,犹如回到了那个暮春的霁阳城。
“来吧,杀了我吧!你不是要报仇么!不是要为你师父,和那些霁阳城里的人报仇么?哈哈哈哈哈——额!”
李澹癫狂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叔山梧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似乎除了杀戮,他别无其他的选择。眼前似有无数人影,从四面八方朝着他发出尖利的惨叫,他机械地挥刀,持刀的右手不自觉地抽搐着,毫无半分章法,却刀刀凌厉。
全副武装的李澹就这样被叔山梧的长刀刺中,刀锋从革甲上刺入,又抽出,再刺……直至躯干上遍布血洞。
叔山梧踉跄着后退两步,最后一次将刀锋从李澹的身体抽离。李澹瞪着眼,满面是不信与不甘,在他模糊的视线中缓缓倒地。
他垂头,一把尖刀正插在自己身体里,不知是何时被李澹刺中的。他将刀拔了出来,血喷涌而出,他却没有任何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