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先應該是疾步趕來的,他望著林北生,不知是在調整呼吸,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周淮……我媽她——」他說得很艱難,「她是怎麼……」
「她過來找我,和我起了點爭執,攔她的時候她抵抗得比較厲害,躥到馬路上被車撞了。」林北生簡短和他解釋,「我報警了,卡車司機的聯繫方式也留了,耿旭留在那邊看需不需要錄口供協助調查,完事後他應該也會幫忙把現場清理乾淨。」
在這麼多內容中,周青先卻只關心了其中一條:「她來找你……?」
「她和你說了什麼嗎?」他臉上閃過一絲急躁,眼睛也不敢眨,仔細地盯著林北生的表情。
「說了。」林北生沒有隱瞞,平靜地看著他,「但沒事。」
周青先心中一沉,像被螞蟻啃咬的滾燙疼意又傳來,他感到煩躁,又很惶恐,林北生這樣的視線無疑又加重了他的憂慮,他覺得自己的行端有些不成熟,但依然略帶急切地想要解釋:「不是我讓她來的——」
「我知道。」林北生很快接話,站起來為他騰了座位,「你別考慮太多。」
周青先的身體也在抖,林北生一時分不清是自己的視線在動搖,還是世界因為這一場雨要毀滅了,所以所有人都在害怕、所有人都在顫抖。
周青先沒有坐,他站在原地長而緩慢地低下頭,疲憊至極地捏了捏眉心。
對面的陳森囁嚅地喚:「周總……」
「你給我閉嘴。」周青先毫不留情地打斷,冰冷的視線朝他打去,像看一具屍體一般看他,「誰給你的膽子去策劃這件事情?你的腦子裡到底是裝的什麼垃圾?」
「她給你的指令只有讓你監視我吧,你既沒能力也沒權利做別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嗎?」他的太陽穴直跳,怒火讓他完全維持不了平日的體面。
「她到底是給你約定了什麼啊?是錢還是地位?」他譏諷地笑了,「你做這麼多,不會就只是在等她一句表揚吧?」
陳森臉色蒼白,顫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空氣陷入詭異的沉默,「手術中」的紅燈亮著滲人的光。
林北生本無意聽到這些,杵在一旁做木頭,只聽到其中一兩個字眼才輕飄飄地掃了周青先一眼。
他的情緒平復得很快,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又能平下氣來,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回去吧。」
陳森梗著脖子收拾東西準備滾蛋,剛起身便被叫停。
「沒說你。」周青先聲音冷冷的,卻點了點林北生,「你先回去。」
「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今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很感謝你。」他說著一些聽起來有些客套的內容,「也很對不起你。」
不知是出於疲憊還是出於逃避,他的視線始終垂著,盪在林北生的手側。
林北生也落下視線,望著他蜷縮的發尖,喉間滑了又滑,出口的話便只成了一句嗯。
「有什麼其他需要我幫忙的嗎?」他問。
周青先很長時間沒有回答。
林北生就站在他身邊,耐心地等著答案。
「林北生。」不知是五分鐘十分鐘或者更久,周青先終於叫他,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他只問林北生:「你希望她死嗎?」
在這一瞬間,林北生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氣球一樣鼓起來,鼓鼓囊囊地堆滿了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又很快地漏氣乾癟下去。
空氣大概沉默了兩三秒,林北生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只回答:「那是你的媽媽,我怎麼想的不重要。」
周青先對這個回答不做太多反應,半晌後提了提嘴角,說:「……那就沒有了。」
他伸手去,很輕地碰了碰林北生的小指:「你等我回來。」
他闔上眼睛,不知是約定還是在許願:「你能等著我就好。」
第35章另一個兒子
自這之後有近一月的時間林北生都沒有見到周青先。
事發現場被耿旭和戚環幫著清理了,貨車司機並不擔責,具體賠償由雙方私下決定,周淮在當晚便轉進了市里最好的醫院,等這場雨停住時,已經很少人在討論這件事了。
天氣逐漸涼了下來。
林北生在第二日時便想與周青先發消息,點開聊天框裡還留著乾巴巴的一句「好點沒有」,是周青先喝酒那晚他想之又想最後還是溺死在對話框裡的內容。
林北生把這行話刪了,敲敲打打換成一句:怎麼樣了。
周青先將近第三日凌晨時才回:沒有死,也沒有意識了。
林北生本來是想關心周青先的,被他理解成在問周淮的情況,林北生眼神暗了暗,並沒有想像中的快意,也不動任何惻隱之心,就是摻和著煩躁的茫然。
最後兩人的對話便尷尬停在這裡,林北生略微走了會神,最後什麼都沒回,將手機胡亂塞回包里。
周青先便比他要慌張很多,木訥地盯著這一條消息,手機熄滅又被他迅地滑亮,卻沒敢做任何多餘的動作。
他這幾天根本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即使在這樣夜半三更也不敢讓大腦休息,一些糟糕又極端的念頭總是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趴在夜晚黑色的窗沿悄悄看他,最後隨著林北生的聲訊來到身邊。
周青先恐慌極了,他已經勒令陳森一字不落地複述周淮對林北生說的內容,越聽卻越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