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达峰长长喘过一口气,闭着眼睛说:“你们算是白养了,我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他的主意。这孩子的报复心强呐!不要指望撤诉,还是找个律师吧,最好的律师我花多少钱都给他请来!”
宋如靠窗坐在沙发上,伤心地开口:“宋宋定是跟他回来了!可是他们早已搬家,连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打垮宋氏,目的已经达到,可是怎么不放了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又开始哭泣。郑达峰劝:“连家都搬了,明摆着不想和你来往,这人已经没有良心!”
这个场合,奇怪的是郑达明没有发言。他捧着杯子,下巴挨着杯盖,陷入回忆。小学到高中,郑杨年年得第一,捧着奖状也不张扬,问他学习得怎么样,他每每都谦虚答,还行。郑达明一度以为这孩子生分,可是那年出车祸,腿上动了小手术,他却悉心照料,背着他在医院和家之间往返。除了替他按摩就是叮嘱他按时吃药,甚至比宋如还心细,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去年他从国外回来,给他带了一瓶药,他当时还不满意:“米国的东西那么好,你就给我带这个?好好的吃这个干什么?”
郑杨说:“前几年那腿伤毕竟留下后遗症,走路都不如以前利索。这个好,吃着试试。”
那点连郑达明自己都未发觉的不利索,居然被他看在眼里,且一记就是多年。这样善良的孩子,即使归顺项国钟有他的理由,可反过来陷害郑达亮却不像他做得来的事。
身边的宋如点他:“你怎么都不说话?我要去找他,找他把女儿要回来!”
说着就往起站,郑达明却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你找去还不是大吵大闹!我的女儿,我去找,免得你说我不心疼宋宋。”
宋如重重坐回沙发,捏着手绢叹息:“也不知郑杨这孩子怎么想的。”
旧房子的小客厅里,周鸣慧给两只饭碗里各夹了菜,她轻轻敲击郑杨的碗:“怎么不吃菜?”
郑杨回神,疲惫地笑了笑:“不太饿。”
郑宋宋正在扒饭,抬起头看了看他,挑了块排骨递到他嘴边:“红烧排骨可好吃了,你不尝尝鲜,就罚你洗碗!”
郑杨笑着张嘴,伸手捏她的脸,囫囵着说:“再吃下去就胖了。”
周鸣慧拿筷子敲他的手臂:“这才几天,哪里胖了!”
说着,又给郑宋宋夹了块排骨,“囡囡瘦着呢,别听他瞎说,多吃些啊。”
郑宋宋笑眯眯点头,埋头继续和香喷喷的排骨作斗争。郑杨的心忽然变轻松,看着她埋头认真吃东西,脑袋顶的浅发毛绒绒地立起,心底的每个角落都变得柔软。
饭后的郑杨照常伏在桌前看书,窗外的风一过,屋里的树影子东倒西歪也胡乱晃动,他的思绪停留在上午的办公室,心里却一阵阵愈发地紧。正沉思着,忽然被人从身后揽了脖子,郑宋宋伏在他颈边喷出热气,假模假样地威胁:“要钱还是要命?”
他嘴角边荡漾出笑意,闭着眼睛认真思考:“让我想想。”
郑宋宋贴在他的脖子,嗤嗤地笑,就听他认真地说:“钱我没有,命又没有多大用处。我想了想,还是要你吧。”
她笑得更加欢畅,抱着他的脑袋摇啊摇,蓦地又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声开口:“你不是说你来解决?可怎么不见你动静呀?”
顿了顿,声音变得委屈,“我想爸爸了。”
郑杨转身,托着她的手,将她搂抱在腿上,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我说过要解决,就一定会解决,你不信我?”
郑宋宋摇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我不知道你都在忙什么,可总是会忍不住担心。”
他贴着她的脸,亲昵地磨蹭,又亲亲她:“傻丫头,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光影外的周鸣慧站在暗处,看了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眼睛里再次泛起泪花。她没料到,这般深情地相依相偎,却也无端惹人落泪。
☆、
郑杨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夏日的清晨,停车场里阴暗凉爽,当他熄火下车之后,郑达明穿着汗衫,摘下太阳镜和他对视。稍稍一愣之后,他随即展开笑容:“找我有事?”
郑达明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个表情,除了讽刺冷淡,再看不出其他情绪。他捏着黑色眼镜架,问:“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威胁?”
郑杨的笑容和往常一样,眼睛里却冷淡无光:“我无牵无挂,能受什么威胁。”
郑达明掏出薄布擦拭眼镜片,尽量使自己平静:“他们说郑氏的事情是你干的……我不信。”
他从上衣里摸出一支烟,点火的时候半眯着眼睛:“郑先生此番前来,是为了听我亲口承认?”
微弱的星芒里,他看着郑达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是不是我干的并不重要,郑氏的发展消亡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个律师,吃谁家饭为谁效力。所以,你找错人了。”
郑达明捏着眼镜的手有些发抖:“你个白眼狼!亏我还尽力为你着想,还劝说自己你有你的难处,这段时间我甚至考虑就此把女儿交给你,现在看来,全是白费力气!”
他继续仔细观察郑杨的每个表情,却没料到这番话也没能让他出现别的情绪,郑杨极轻蔑地冷哼一声:“女人就那么回事,用之不巧还会成为事业的绊脚石,这个情况你同意和不同意都没有分别。”
话已至此,看来他是真的昧了良心,或者才刚露出本性。郑达明顾不得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马着一张脸:“你爱怎么搞是你的事,从今往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把我的女儿交出来,不然我报警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