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巷的案子都办完了?”
他扶着郑宋宋的脑袋,一下一下捋顺她毛躁躁的头发。管和放下碟子,顺着桌子溜边逃走:“惹不起我躲得起!”
郑宋宋笑着仰起脸,小手扯他的袖子:“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她穿着小洋装,一缕头发顺着发际随意编了个辫,发尾蓬松地卷着,看上去俏皮又不失妩媚。他轻轻捏着她的肩,刚想带她出去就被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姜维拦下:“宋宋这是怎么了,怎么刚来就要走,我爸就这么没面子?”
今天是姜雨声六十大寿,郑家身为暴发户行列的佼佼者,自然全家都在邀请范畴中。姜维穿着不知是米国还是意大利还是别的什么国的设计师设计的晚礼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打理成不知道该叫做什么发型的发型,反正浑身上下都经过刻意打扮。郑宋宋歪着头靠在郑杨怀里:“姜姐,你换了发型反倒更加像革命烈士呢。”
姜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片刻后才笑着说:“宋宋你都这么大了,还这样和叔叔亲昵可不太好!”
本来她只是轻轻靠着他,经姜维这么一说,郑宋宋干脆把整个脸贴在郑杨怀里:“我长到八十岁,都还要和你这么亲,四叔你说好不好?”
郑杨嘴角边扬起浅浅微笑,揽着她的肩说:“好。”
姜维饱满的双唇微微抽搐几下:“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乱伦!”
她看的是郑宋宋,瞬间僵硬的却是郑杨。“小朋友们在聊什么呀?”
郑达明和郑达亮双双过来,郑达明看了看满脸不高兴的姜维,笑嘻嘻地伸出指头点她:“又被宋宋欺负了!可怜的孩子,你从小到大你就被她欺负!”
姜维涨红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
郑达亮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声,姜维首先笑着和他打招呼,他比较傲慢地从胸腔里发出嗯的一声作为回应,接着郑杨又陪笑着叫他:“二哥。”
他又一次从胸腔发出一声极其傲慢的嗯,连眼皮子都没朝他翻一下。郑宋宋是个明亮的孩子,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事情莫过于郑杨面对郑达亮,这时候的郑杨近乎卑躬屈膝也换不来对方的好脸色。郑达亮睥睨着郑宋宋,正在等待她叫他一声二伯,她甜甜地冲他笑:“二伯伯好!”
郑达亮是经不住恭维的人,谁对他毕恭毕敬,他就顺势把架子摆到俄罗斯地图那么大。郑宋宋这一招呼,他便一边喝着酒一边再次从胸腔散发极为傲慢的回应,这一回应换来郑宋宋关切地询问:“二伯伯您的肺气肿又犯了?”
郑达亮被辛辣的酒呛住,猫着腰咳得唾液横飞。郑达明事不关己地笑:“他哪里得过肺气肿!”
郑宋宋总觉得刚才那几声极像死前喘不过气的回应,实在是太像戴上呼吸机的肺气肿病人,见他还在剧烈地咳嗽,于是又关切地说:“不是肺气肿,难道是肺结核?”
郑达亮差点咚的一头栽倒在地。
姜雨声在商场上摸爬打滚多年,见了郑杨却感到惋惜:“律师赚不了几个钱,你若嫌郑氏待遇不高,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姜雨声唯才是用,随时欢迎你。”
郑达亮不屑地冷笑:“他志不在此,你何苦为难人!”
姜雨声咬着雪茄哈哈大笑:“老二,你是怕我抢走了人才,掉过头来对付你?”
郑达亮继续冷笑:“郑氏会怕一个小小的律师?”
“别小看律师。”
姜雨声意味深长地笑,“他们几句话就能置人于死地,这一点你我可都办不到!”
郑杨说:“我就会耍耍嘴皮子,学不来做生意。”
姜雨声又哈哈大笑,夹着雪茄的样子更加凸显暴发户的形象。他拍了拍郑杨的肩:“当年在加州空手套白狼赚了三套房的事情,我可是早有所闻,你这样的头脑要是不来做生意就连巴菲特都会觉得遗憾。但是我不强人所难,尤其是你们年轻人,各有所好嘛!”
说完又作势不经意地提:“郑律师,什么时候考虑考虑终身大事?我女儿可早就想嫁给你了。”
郑杨笑了笑:“事务所接的大多是公益案子,赚不了几个钱,过段时间我怕是连饭也吃不起,哪还有能力养活其他人,叔叔你这不是说笑了?”
姜雨声豪爽地笑,静雅的长厅全是他一个人的声音,猖狂得像旧时黑老大:“布维多什么时候这么小气,几个经济纠纷案也洗刷成公益性,回头我可得好好跟项国钟介绍介绍你,郑氏的名头也不小啊,他不看僧面也应该看佛面。”
姜雨声这只老狐狸诡计多端,郑杨权当他是为了了解对手的情况,才把布维多的案子弄这么清楚,可他接下来又说:“说起这项国钟可真有意思!二十多年前他为了公司上市,竟和当年市委书记的女儿乱搞关系,为此还抛弃不足月的儿子和结发妻子。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良心发现又开始寻找妻儿,可时间过去这么久,谁知道那对母子是死是活,要是活着肯定也不会认他。你说是不是?”
郑杨听在心上,面上却是毫无意见地笑,姜雨声打着哈哈说:“我失言了,不该背后议论别人的私事,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听过。我去会会几个老朋友,你们慢慢聊。”
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开,郑达亮早在他说别小看律师时先走一步,现在身边只剩了百无聊赖的郑达明在品酒,郑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姜雨声的话。
他忽然心底感慨万千,又愤怒难当,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屏幕上宋宋俩字活泼地跳跃着,就和她的真人一样,他笑着接通电话,那端的人得意地叫嚣:“小侄女在你身边吧,叫她准备好了赎金过来换手机,我可是发现了不少秘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