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很幽静,傍晚隐约能听见青蛙的叫声。周鸣慧站在阳台上,修剪茂密的盆栽,空气闷热,连带吹来的风都带着热气。一盆茂密的枝干被剪得七零八落,她心不在焉地收拾残骸,将废
弃的绿叶枝干丢进垃圾桶,转身的时候却在围裙上擦干手,然后掏出手机拨号。
手机屏幕蓝幽的光照在脸上,她的眼睛忽明忽暗,一瞬间闪过很多种情绪。按下最后一个数字
时,她又明显犹豫了一阵。没料到这时候原本在房间睡觉的郑宋宋会突然出现在客厅,她站在对面,看着周鸣慧犹豫的脸,轻轻问了句:“是要给我妈妈打电话么?”
周鸣慧捏着手机,汗湿的手心感到滑腻。她真心地劝:“囡囡,这样是不对的。别的我不多说,可是你该为你妈妈着想,我是做母亲的人,太理解她的感受。”
郑宋宋揉揉眼睛,走过来握着她的手,想了想才说:“本来我该叫你奶奶的,可是你这么年轻,我都怕把你叫老了。”
周鸣慧慈爱地笑笑,摸摸她的头,又听她说,“我没奢望你们能赞同,但是我希望你们理解。正因为变数太多,我们在一起能多一分钟也是好的呀。我没有别的心思,就是爱上了一个人,我珍惜这平静的时光,拜托你先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
郑杨回来之后在家里坐了半小时,之后便拿着东西出去,也不知是去干些什么事。周鸣慧这个下午想了很多,想起她和宋如的友谊,想起逐渐长大成熟的郑宋宋。原本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语言,意图劝说这个姑娘回归父母身边。可是郑宋宋却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倒叫她觉得自己残忍了。
她就是爱上一个人而已,周鸣慧这样想的时候,已经把郑宋宋抱进怀里。
☆、
又是一个艳阳天,项国钟坐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喝茶,这习惯还是早年周鸣慧在身边时养成的。他翻开那块新地的百货楼企划案,扶了扶眼镜,摸出钢笔在上面做记号。秘书在外徘徊已久,虽然项总明令这个时间拒绝打扰,但面前的老男人已经抬起拐杖敲玻璃,她迫不得已抢先敲门。
“项总,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要与您谈条件,怎么也不肯走。我让他先在外面等,他却冒冒然想撞门进来。”
项国钟没有抬头,微微笑道:“让他进来。”
郑达峰的头发已然全白,手里握着一米长的金属拐杖,往日清淡平和的脸色变得激怒。他站在门口,急促地喘息:“我郑家哪里得罪你?多年以来一直清白做事,你窥逾郑氏财产,何不凭实力吞并,捏造人命栽赃陷害,那些钱也归不了你!”
项国钟依然没有抬头,笑容满面地继续标记文件。郑达峰皱眉认真思索,一张脸被激得通红,约摸过了两分钟才又开口:“莫不是因为她?家父已去多年,你要愿意,将她重新娶回去便是,谁也不拦你。”
慢腾腾啜口茶,项国钟终于放下钢笔:“一个女人,谁稀罕!”
郑达峰不解,郑项两家从未有过恩怨,唯一的牵连只有周鸣慧,既然他不稀罕,那又何苦如此针对郑氏,非要致郑达亮于死地?项国钟不解释,只靠在椅背上盯着他,好半天才说:“尔虞我诈的事情做多了,不过是寻求刺激找点新鲜罢了。看不顺眼,就想办法让他顺眼。”
话到此处,恰逢郑杨拿着药瓶推门而进。项国钟更加得意,随手指了指郑杨,说:“郑董不妨问问我儿子,凭什么陷害郑氏。”
郑达峰握着拐杖的手颤抖,震得长棍子磨蹭地板,哒哒地响。他咬牙看着郑杨:“潜伏这么多年,竟是为了报复!”
郑达峰知道他和郑达亮待郑杨不好,却是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的年轻人,竟将那些不好藏在心底,演绎到今天只是为了报复。郑杨握着药瓶的手微微发僵,看着郑达峰的神情却十分镇定:“你这时候来不合法律规定,布维多还是希望能和郑董在法庭上好好谈。”
郑达峰的胸膛急促起伏,他抬起拐杖狠狠跺地,怨愤至极地冲了出去。
“该吃药了。”
郑杨倒了杯白水,放在项国钟面前。项国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郑杨波澜不惊,放下月度工作安排,说道:“出口方面还可以大量增加份额,国外市场需求量极大,还可同时扩大南非的贸易,时间一长,就在那边建立大型服装城。”
项国钟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说话。郑杨围着宽大的办公桌走了一圈,思索半晌才开口:“项总,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项国钟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便靠近他,压低了声音:“我们出口的多,但是退回来的瑕疵品也多。与其堆放在仓库,倒不如走小型公司过一遍,该赚的钱不是都赚回来了?”
项国钟笑:“瑕疵品多了,小公司也不收啊。”
郑杨的声音更低了:“这间小公司,您大可以自己开,过户的名头不一样就行了。从那里走一遍,钱不是又回了您的包里?这些瑕疵的东西,又可压成原料,重新卖给布维多,您以个人的名义就赚了两倍的钱。”
项国钟愣住,接着笑了,轻轻松松地拍他的肩:“我就说没看错人!很有想法!”
郑杨候着他吃下降血压的药,心里却飘飘忽忽摸不清他的态度。
老宅的爬山虎又绿了,满墙醒目的颜色,仿佛这么多年从未变过。郑达峰靠在躺椅上,椅子下蜷着一只花猫,正是宋如前段时间喂养的野猫。一家人虽然过去算不上顶融洽,情分却还是深的,三兄弟现在少了一个,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