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六爷的被褥都拆洗好了。”
玫红进屋之后福了一福。
“嗯,从今日起每次熏三次书房,那屋子久未住人,潮气太大。”
“是。”
由江西进京本是逆流而上,蒋家的几位爷星夜兼程,终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前到了京里,蒋四爷蒋佑荣一进到停灵的祠堂立刻就跪了下来,对着棺木牌位痛哭不止,他与薛静安自成婚以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却不曾想匆匆一别竟成永决!
蒋佑方在他旁边扶着他,心中也微微泛酸,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不言不动的蒋佑昌,“二哥,四嫂怎么去的?”
“后宅之事我所知也不多,只头一天还听说你四嫂病了不得见人却无大碍,第二日便听说她故去了,听太太说急症。”
蒋佑昌的这套说辞已经前思后想了许久,此刻说出来坦坦荡荡无一丝心虚的样子。
“静安啊!静安!你怎么不等等我啊!静安!”
蒋佑荣听见他们说话,一时也就信了,一边哭一边捶着棺木,“我走之前就曾说过你我夫妻本小别,怎么如今竟成了永诀啊!”
蒋佑伍见他哭得失态,引来屋里屋外的人的侧目,赶紧扶了他,“五哥,五哥您节哀啊!”
“是啊五弟,弟妹为了等你一直未能入土为安,还要先议正事要紧啊。”
“二哥,我此时六神无主,哪有什么心思议正事,还要全都交托给哥哥们了,我那孩儿何在?”
“侄子被太太接到正院亲自教养了。”
“那我去看看孩儿……”
蒋佑荣刚要出屋,就见一个小厮有些慌乱的进了屋,“各位爷!薛家的人听说四爷回来了,呼啦一下子来了一大帮子人!看起来好生吓人!”
“住嘴!薛家本爷的岳家,听说爷回来了,过来叙旧有何不对?”
蒋佑荣一脚把他小厮踢倒在地。
闵四娘绣上最后一针踏雪寻梅图,折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又拿了针线一针一针的缝上,锦环瞧着她这样子心里面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只默默的把桌上已经变温的茶换成热茶。
“听说锦凤又写信给你了?”
“回奶奶的话,只说些琐事。”
“我让她办的事她办得如何了?”
“她说快有眉目了,只盼着奶奶真能把她救出火坑。”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锦凤这丫头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锦环抿了抿嘴不说话了,她原本心里对锦凤不满,只看她如今的样子难免兔死狐悲。
“去看看为何六爷到现在还没回来。”
闵四娘看了她一眼,晓得她的心思,锦环这人就是个烂好人,若异地而处,锦凤会管她才怪事。
锦环还没等出门,银玲就进来了,“六奶奶出大事了,薛家的人来了!说四奶奶死的蹊跷要找四爷评理,还要抢尸!”
闵四娘也佯装慌乱起来,“快!快给我更衣。”
薛家的人果然谋定而后动,竟然真的等到蒋佑荣回来再动手,要将戏演得轰轰烈烈。
闵四娘下轿之时,张月娘的轿子也到了,张月娘一身素衣头上只戴了一朵白绒花,眼神三九寒冰一样的冷,看见闵四娘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往灵堂里走。
闵四娘赶紧跟上去,一进灵堂就见一个黑壮的胖武官面沉似水的坐在正位之上,蒋至先坐在他的对面,东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哭个不停的妇人,那妇人虽已有些年纪却依旧眉目如画不同凡俗,蒋吕氏拉着那妇人的手不停地哭。
“亲家母啊,静安没了我也心疼啊!愁得头都出来了,咱们俩个都是白人送黑人,你怎么就能这么疑我呢!”
“不是我疑你,实是我那可怜的女儿死的蹊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跟我家二老爷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我家二老爷前年去世的时候最惦记的也是她,如今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说什么都不信她得了急病没的。”
“亲家母啊,她已然没了半个月了,你何必如此的惊扰于她啊。”
薛二太太是个老实的,让蒋吕氏三言两语的说得没了主意,薛大人可不是妇道人家,他也在官场上多年打滚的人物,见蒋家一个个面有难色,再加上旁人跟他说的那些事,心里面越起疑了。
“亲家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那侄女没的时候你就说死状甚是可怜不肯让我弟妹看,可我是行伍出身,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又她的亲伯父,小时候她尿在我身上都不一次两次了,怎么就看不得了?”
蒋至先心中暗骂蒋吕氏不会说话,薛家岂轻易能打的?不知道蒋吕氏怎么管的后宅,这姻亲一个个的都快变仇家了!“唉,她也怕你们伤心,亲家你若想看,待让贱内把亲家母迎到内堂喝茶,您再观看如何?”
“不行!”
蒋佑昌忽然说道,“不瞒薛大人说,因天气炎热冰替换不及,那尸身已然……”
蒋佑昌摇了摇头,“大人您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还是不看为好啊。”
薛文炳瞟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这句话一出,蒋佑昌立刻住了嘴,薛文炳与他同朝为臣常来常往,怎会不识得他,薛文炳这话就是说他没大没小,不该说话乱插话。
蒋佑荣见这此情形立刻跪了下来,“伯父,薛氏她是忽急症而死,侄婿我千里回来奔丧,也未曾见她最后一面,只是我二哥既然说了尸身已然——”
他说到这里已经眼里满满的都泪了,“您还是别看了吧,免得她在下面也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