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休息的时候,位于顾家占位旁的沙商队周围总围满了女性及过来照看她们的家里人,到最后这些女沙民索性专门掉队到了顾家的后面,就为了方便同沙商男人们说话买东西。
顾家不再是队尾最后一户,为了保持长队的连贯性,三人也无法再因顾及陶水而闲散地走走停停。
好在作为脚力最不行的陶水一路上被顾漠牢牢牵带着走,有男人在身侧帮忙使力,她除了脚疼,倒也没觉得太过疲累。
只是沿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陌生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背后,存在感明显。
陶水面上蒙着厚实的巾布,并不方便回过头去看是谁。
她郁闷了好一会儿,幸而夜晚很快到来。
荒漠中,代表换季期的风季除开白天气温没有冬季低以外,其他的天象气候都在飞快朝冬季靠拢,比如昼短夜长就是最明显的一项。
临近北方与中部的直线中心点,凹凸起伏的沙岭沙丘少了许多,地势变得越发平坦开阔起来。
在这种地貌的沙地上不好避风,尤其是在好似刮着沙砾的寒风里,栖身是件难事。
但北部聚集地南迁了这么些日子,早就有了类似的在野外过夜的丰富经验,于是一户户在吃过夜食后,都自觉找地方挖起睡觉用的沙坑来。
顾家也是一样,顾漠和顾山照旧用铁铲挖出一排可供四人躺下的浅坑,平铺上两张帘布做铺盖睡袋。
与席地而睡的北部沙民相比,沙商队的过夜装备就要先进得多。
他们拿出了好几顶材质硬挺的帐篷,还附带固定篷底的铁钉与硬绳,扒在沙地上就像一间间三角棚屋,比沙民们常用的低矮布帐着实好看实用数倍。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沙商队的营地就设置在顾家附近,他们甚至还奢侈地用骆驼粪干烧起了一个大火堆。
那火堆与顾家的睡坑离得不远,走个十来步就到了。
沙商队里的领头男人显得极其大方友善,亲自过来开口邀请顾家一起去烤火。
天黑得早,还远不到睡觉的时候。
难得有免费的火堆可以暖手蹭火,顾井听到这话先是面上一喜,随即眸光闪亮地看向顾漠,像在等待主事的哥哥做出回应。
还有其他沙民也同样被别的沙商邀约过去,眼看越来越多的北部族民聚拢过去烤火,火堆旁最好的烤火位一下子被族落里的女沙民占去多数。
顾井坐不住了,她拉上正待在野骆驼旁锤脚的陶水想一起坐过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手上忽然一紧,她回过头一看,原来是陶水的另一只手被哥哥牵握住了。
顾漠将陶水护至身后,定定地看向沙商领头男人,冷沉疏离地开口拒绝:“不用。”
陶水有些不太在状态,她一会儿被顾井牵着往前,一会儿又被顾漠拉着往后,走来走去小脚愈发生疼。
她也没有理会不远处自己不认识的沙商男人,颓废地趴靠在顾漠身后,娇气小声地抱怨道:“顾漠,我脚好疼……”
少女的音色温软好听,顾漠再没心思搭理面前的沙商,他握着陶水小手的掌心一紧,只想尽快将对面的男人打发走,然后给陶水揉脚捏腿疏解疼痛。
可沙商男人这回却是有备而来,他的眸光在看到陶水对顾漠撒娇时暗淡一瞬,又很快打起了精神来。
“你叫陶水是吗?我是来自东部的沙商,我叫骆宽。”
他神色温和地面向陶水,“我听他们说,你是被这里的族民捡回来的?还记得自己之前是哪个部落的吗?”
陶水听到沙商男人突如其来的问话,诧异地抬眼移看过去。
她的一双杏眸看人的时候仿佛会说话,里面盛着盈盈秋水,转动间顾盼生辉,楚楚动人。
骆宽心头一软,将她的安静不语当成了对过去记忆的遗忘。
很显然,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从北部沙民们那得到了不少关于陶水的信息,甚至连她的来历都知晓了。
骆宽张了张口,刚准备再继续说些什么,便被顾漠冷着脸打断道:“你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面对一个流浪破落部族里的普通男性沙民,骆宽并没有太将顾漠作为对手,只是看在他救回了可能是东部某族落丢失的珍贵亚裔女族民的份上,言谈间还算客气。
“她的眼睛,头发,都跟我们一模一样。”
骆宽看着陶水,对顾漠一字一句说道,“我的意思是,她体内具有我们东部血统,而且血统很纯,很明显就是出身我们东部族落。”
话说到这份上,骆宽再看回顾漠的眼神中就夹杂起了审视与轻微的敌意。
“我听说是你捡到了她?不管怎样,她极有可能是我们东部丢失的人,我不能让她再待在你们这里,我必须要带她回去,回我们自己的部落。”
顾漠谨慎抓到了骆宽话语里的漏洞,下意识反驳:“就算陶水是东部的人,那也不是出自你的部族,我不可能会让你带走她。”
两个男人谁也不服谁,彼此争锋相对起来。
不远处,正在烤火的沙商队成员们见状都默不作声围堵过来。
尚未弄清楚两人对峙原由的北部沙民们也同样包抄了来,想给顾漠撑场子。
好端端的夜晚,突然变成了短兵相接。
作为事件当事人的陶水更是无语凝噎,她刚只身来到这片沙漠的时候,出于恐惧给自己编造了受伤记不清事的人设背景,没想到虽然成功被土著沙民接纳,但此刻却又被外来者误会,从而对她的归属争来要去。
更糟糕的是,陶水还无法为自己辩驳解释,毕竟说再多也无用,她总不能坦白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