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洵转顾容与,笑问道,“这姑娘唱的还算中听,要说这一把好嗓子,可也应了莺莺燕燕四个字。大人在京城听北调多些吧,如今这南音听起来可还入耳?”
容与哪里知道什么南音北调,他不通音律,且入宫以来鲜少有机会听人唱曲儿,不过是阖宫盛宴时,偶尔听教坊司吟唱那些端方鸿雅的歌儿,从不曾听过这等靡靡之音。
何况那时节,他都是侍立在沈徽身后,忙着伺候饮食酒水,何尝有心情品评乐曲好坏。
如今乍听之下,却也无甚特别之感,只能含笑赞声好罢了。
“赏,赏这两个瘦马。”
段洵抚掌笑道,一面吩咐下人打赏,一面又为容与斟酒。
林升坐在容与身边,这会儿凑近些,奇道,“这两个不是人么?为什么要叫她们是瘦马?”
这话在座的都听见了,不免或高或低的笑出声儿。
段洵看一眼林升,笑着解惑,“不怪中官不晓得,原是我们扬州特有的玩意儿。所谓瘦马,确实与马无关,只是形容这些女孩子个个身段苗条,清丽婉约。这是那起子盐商嫌金陵脂粉太过风韵艳媚,想换换口味儿,这才想出来的花样。”
自斟自饮了一杯,他复道,“这些个女孩儿,自小被牙婆悉心培养,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奇技淫巧那是样样拿手。中官可知,这挑瘦马,也是有讲究的。”
说着招了招手,示意穿月白衫子的女孩过来。
那女孩当即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他面前。段洵的长随便在一旁悠悠唱道,“姑娘拜客。”
女孩应声,盈盈下拜。
“姑娘往上走。”
女孩闻言,又往段洵面前徐徐走了几步。
“姑娘转身。”
女孩再往前一步,立在灯下,众人借着烛光得以看清她的容貌,下巴尖尖,一张清丽的小脸瘦得可怜,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兀自微微颤抖,随着她缓缓抬首,只见一颗精巧的泪痣挂在眼角,仿佛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一旁的长随又道,“姑娘借手。”
女孩忙伸出左臂,右手轻撩了袖子,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臂。
众人正为这一段玉臂赞叹,只听一旁再叫道,“姑娘相公。”
女孩缓缓地抬眼,眼波脉脉似一汪碧水,两道柔光滴溜溜一转,落在容与脸上,化成软绵绵带着痴缠的缱绻。
“姑娘几岁了?”
女孩盈盈浅笑收回了目光,轻声道,“奴今年十六。”
“姑娘再走走。”
纤纤素手已轻拽起裙角,露出一对尖尖莲足。
众人轰然叫好。段洵不无得意的笑道,“至此,才算是瘦马相看完毕。只这最后一道尤为重要,须得符合瘦、小、尖、弯、香、软、正这七条,方为上等。大人若想看,不妨让她除了鞋袜再细细一观?”
容与听得头皮直发麻,忙含笑说不必。对于所谓莲足这种畸形变态的审美,他实在是欣赏不来,自然要敬谢不免,只是十分诧异怎么会有人能够喜欢这样的“美”
。
段洵也不勉强,吩咐那女孩回去坐了,因问道,“叫个什么名字?”
女孩忙又起身回道,“奴姓方,唤作玉,取得是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