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手底下已有几个任他差遣的小太监,那一日席秉突然难,指责他手底下的几个小太监办事不力,需按宫规处置。
所谓的办事不力,也是栽赃的,无非是要借罚他以及他手底下的小太监去打老太监的脸。
几个小太监们自是百口莫辩,席秉也没有让他们辩的意思,直接就将人按在了板凳上杖责五十大板。
负责杖刑的太监都是老手,手上自有一番功夫,他们可以在五十大板内看似轻杖地将人打死,也可以让人挨过听起来惨烈的五十大板后只需将养上七八日便能起来。
而那一日,他们依着席秉的意思,是要将人打死的。
至于身为随堂太监的他,被席秉着人押在一旁,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培养起来的人被活活打死。
他已许久未有跟位于自己之上的大太监起冲突,可那几个小太监,都是机灵聪慧的十几岁孩子,是这几年间少数真心对他的人,他是费了心思才把这几个小太监要过来自己带的。
平日里无波无澜的情绪突然便又决了堤,他怒极了对坐在屋内的席秉出言不逊,痛斥其躲在宫墙内一生都未曾见过宫外的天地,未曾了解各地百姓的生活,却因自己可代替圣上批阅奏疏,便肆意干预朝政,不仅干预吏部对官吏的任用与选拔,甚至还再次启用了早已废除的监军统兵;前有向圣上进言兴建求长生的道观佛寺,不仅将道教佛教混为一谈,更是劳民伤财令百姓们怨声载道,如今又让宦官去监督出征军队,军队受到不合理的掣肘以致边境屡遭侵扰,边疆百姓苦不堪言,他们这些居于宫墙之内的宦官却毫不放在心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然而居于宫墙之内的宦官不会懂,也根本不想懂。
这些话,他是不该说也不能说的,而在那一刻说出来,更给了席秉一个治他的好理由。
席秉面上不见愠怒,只翘着小尾指端着一杯热茶,小口啜饮,然后命人掌他的嘴,席秉嗓音尤其尖细,他被几个人押着跪在屋外的烈日下,那尖利的声音像针一样刺进他耳膜中:“来人,掌嘴,今日咱家就要看着这张伶牙俐齿的嘴是如何被打烂的,什么尚书之子,我呸!不就是个以色侍人猪狗不如的脏东西,咱家倒要看看,你这张脸被打烂了,没法服侍主子,你还能怎么在这宫里待下去!”
那已不是他第一次被掌嘴,当身后的人抓住他的头将他的头往后扯让他露出那张五官精致到昳丽的脸时,行罚的人都不禁失神了一瞬。
日头炙热刺眼的阳光落在脸上,他仰时看到了没有宫墙围困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无法直视的太阳更是晃得他眯起双眸,在那短暂的一霎,他恍惚地想,若是自己在改变命运的那一日便死去该有多好,像这般赧颜苟活,形同凌迟永无止境。
下一刻,狠毒的巴掌狭着风声重重打在脸上,他眼前一黑,连头都被打偏了过去。
第17章如烟飘散
因席秉授意,负责掌嘴的太监是留有指甲的,因此第一下司渊渟的脸上便被划出了血痕。
第二下在即将落到他脸颊之前,被人喝止。
“统统给我住手!”
身穿赤色圆领袍,且袍上前胸后背与左右两肩处皆纹有龙样,内里则是白色护领,腰间革带乃玉带銙,不同于其他皇子,大约是为了练武方便,楚岳峙所穿常服为窄袖,衬得他身形更为挺拔修长。
谁都不知道堂堂皇子为何会突然来到司礼监,本在屋内的席秉在乍听见喝止时还抬头向外怒目而视,却不想看见的竟是皇七子,当即放下茶杯匆匆从屋里出来迎接。
“老奴不知七皇子殿下今日要来司礼监,未能及时接驾,实在是罪该万死。”
席秉虽是太子党,可在这宫里到底也是个奴,见到皇子一样要下跪,更何况他已然得知,面前的这位七皇子请旨入军营,虽然如今尚无争权结党之意,可谁也不知道之后会怎样,如今皇帝允了七皇子入军营,他们谁都摸不准皇帝是否有意培养,甚至在将来把兵权交到皇七子手中。
现各地的镇守太监可调动军队,监军太监可指挥文臣武将,皇帝此时扶植一个皇子入军营,显然已有了收回权力之意。
看一眼已经被打得晕过去的几个小太监,又瞥向一旁被制住一边脸颊被打红甚至划出伤口流血的司渊渟,楚岳峙问道:“他们犯了什么事,梁公公要这般撒气,将人往死里打?”
席秉没想到楚岳峙竟会上来就如此直白,直接愣了一下后才赶紧说道:“殿下这话可真是错怪老奴了,老奴这都是依照宫里规矩办事,可不敢乱撒气。”
“是吗?可我进来前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楚岳峙说道,按理皇子一般是不可能会来司礼监的,只是他的侍女与那其中一个受罚的小太监交好,那侍女又是他乳母的女儿,也跟在他身边多年,得知小太监被抓去受罚后便哭得梨花带泪地求他救救小太监还有那个姓司的随堂太监,所以他才会到这司礼监来阻止。
刚刚走到外面的时候,他便听到了司渊渟愤怒的叱骂,不得不承认他感到相当意外,因为他根本没预料一个太监能有如此眼界与学识,甚至能称得上是忧国忧民。
这很难得,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太监提到了监军统兵。眼下各省各镇皆重设了镇守太监,不少心思不纯的太监上任后不仅控制着军队,甚至还将手伸向民政,俨然成为地方上军政要务的“太上皇”
。而这正是他与楚岳磊在商量要向皇帝进言弹劾的事,他想要入军营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之后请战边疆,然而如今兵部和各地军队都受到镇守太监的控制,要想在之后说服皇帝与边疆异族部落开战,先要将兵权从太监手中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