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这戏腔怪好听的。”
“好听个屁,什么阴阳怪气的,就该打死。”
周飞恨恨地道,继续架着相机拍摄。
念白声悠悠飘散在空中,几声笛音突起,仿佛树间惊飞的小鸟,叽喳叫着散开。
就在所有声响渐渐归于平静之际,一道银色身影突然横贯戏台,如闪电一般划过长长的痕迹。鼓点骤起又骤停,那身影随着停住的鼓点突兀地定在戏台另一侧,四肢和身躯扭转出妖邪的魅惑,漆黑的发丝挥散如瀑,身形稳如磐石,扬起的脖颈却纤细脆弱得令人心折。
矛盾的结合体,一只从古戏文中来到现世的妖。
众人完全来不及看清他是从哪里上场的,仿佛真是从茂密的林间,拂开枝叶惊飞鸟雀,沾着一身晨露降在台前。
他定住身形之后,众人才看清,那划过舞台的银色痕迹来自长可逶地的戏服,灯光下闪着银色的微光。只是不知是什么小把戏,它在肉眼可见地不断回缩,仿佛是白狐的尾巴所化,直到缩成正常的长度,裹住少年高挑的身躯。
淡雅的油彩描画凸显着少年的修眉俊目,黑如点漆的眼眸缓缓流转,几乎能溺毙每一个胆敢注视着它的人。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避免与那双眼睛对视。只有燕大少微眯起双眼,目不转睛。
戏台上狐妖的视线轻轻一掠,似乎扫视过台下的芸芸众生,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百无聊赖地转过脸去。伴着响起的乐音,步履轻抬,踏着略显奇异的步伐,绕过戏台,来到青石前。
少年慵懒地倚在青石上,唱:“香烟袅袅,白昼沉沉,流水空山对风林。我本是仙山精狐,神女点化,林中千年修得此身。夏日烦长睡昏昏,落花不语,小仙我闲卧苔荫。”
“这是生角还是旦角?”
一直沉默观戏的燕大少突然问道。
墨班主顿时受宠若惊,连忙回答:“燕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这地方戏和常见的剧种有相通的地方,也有些不同的地方。这出戏文狐妖不分男女,全本戏文里他游戏人间,有时化男有时化女,本体不作区分。狐仙这套行头妆扮也是一辈辈传下来的,还有些狐仙耍弄的小把戏,都是定式。”
燕凛点了点头,又不作声了。
戏台上的故事还在推进,俊逸的年轻道长迷失在深林中,误入狐妖领地,被百无聊赖的妖当作消遣的把戏,三擒三纵连番戏耍。少年的唱腔清越柔和,偏偏行事诡谲,完美地贴合了狐妖不谙世事的天真,却有着天真的残忍,轻易地将看戏人也拉进戏中,令人心悸又贪恋。
这折戏最后在狐妖玩腻了准备杀死道士时,戛然而止。
下场时那银白色的身影转身走得干脆利落,在众人意犹未尽之间,只留给台前一个潇洒无情的背影。只有道长出了戏,变回尘世中人,在台上拱手谢幕。
后面的事情,就与超脱凡尘的妖没有关系了。推杯换盏阿谀奉承,是属于俗世的烟火。
墨班主顾着燕大少的年纪,没有给他敬酒,只是带着些讨好地询问他的意见。
“燕先生觉得如何?我知道芳华地产准备在这块地皮上建娱乐城,戏班也是墨城娱乐的一部分,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实现双赢的局面。”
燕凛自己端起酒杯,慢慢地抿了些酒水,笑了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向姑姑传达墨班主的意向。”
还是滴水不漏。
墨班主好生无奈,想想他那个任性的儿子,再看看别人家养的这儿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这要是他儿子他就先揍一顿。小小年纪装什么逼?对了,他还喝酒,这是要揍断一根鸡毛掸子的节奏。
墨班主只能在心里打别人儿子,饭局还是得热情地陪到最后,只是不准人再给燕凛上酒,拿了一瓶2。5L的大可乐来给他喝。
“墨班主这是一派慈父心肠。”
姓周的地产商调侃道,“对了,你家少爷唱了一出戏,还没吃饭吧?赶紧叫过来一起吃啊!不能饿着孩子。”
墨班主哪敢让墨里出来?那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谁知道哪句话就能炸翻这一桌子。连番推辞,就是不叫墨里上桌。
周姓地产商在这里关心别人家的孩子,却不知道他自己的倒霉儿子此时正肿着两只眼蹲在戏园的大门外头,被小风吹得直流鼻涕,还是坚挺地守在原地。
“老大,别守了,太冷了。回家吧,反正明天上学也能见着墨里,到时候再找他报仇就是了。”
周飞固执地咬牙:“我老早就给他下了战书,今晚8点不战不散!怎么能先跑!要我面子往哪搁?我就不走,我就等他出来。”
“老大什么时候下的战书?”
“他唱戏的时候。”
“老大你神经病啊!这叫早个屁啊,你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骂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