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开着收音机,放着老爷子最爱听的京剧,只是他精神头着实不算好。
外孙女来了,他特别高兴,笑着说,“珍珠,你自个儿舀糖,给自己倒碗糖水喝!”
佟珍珠冲了满满一碗糖水,“姥爷,您不用愁,您好好养着,您这腿,能治好!”
沈老爷子知道,外孙女这是在宽慰他,为了他这个病,两个儿子跑遍了北京大大小小的医院。
大夫都说没法治,说这其实说属于老年病,人老了真是不添好。
他说,“那敢情好,等我腿好了,我再接几个大活儿,前天还有人找我做家具呢。”
佟珍珠点头,“到时候还是我来刷油漆。”
虽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儿了,可老爷子还是挺乐呵,“成,到时候姥爷给你开工资。”
佟珍珠喝了糖水,又说,“姥爷,我可不是蒙你啊,你这个病,真的能治好,和我一起下乡的一个女知青,她家是河北保定的,她的爷爷就得过股骨头坏死,也是瞧了很多医院都没辙,后来听人说,易县有个老大夫专门治这个,治一个好一个,就是有点麻烦。”
这两天她心情失落,也不全是为了和许运昌那点事儿,主要是因为她姥爷。
按理说,她一回北京,就应该带着姥爷去治病的,可那会儿她想的是,姥爷的情况还成,她也怕耽误上学,就这么拖着了。
想等着她差不多上完培训班了,钱也攒够了再去。
可老爷摔了一下,都没法下地走路了,她这心里甭提多自责了。
沈老爷子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真的呀?”
佟珍珠点头,“那还能有假,据说是祖传秘方,很多药材捣碎做成膏药,一副用三天,一连用七副,一般两三个疗程,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连续用上三年,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她这话有些是胡诌的,五分场压根儿没有河北的知青,但易县的确有这么一个专门治股骨头坏死的大夫。
她为什么知道,是因为赵建林的一个亲戚有这个病,都瘫床上半年了,两侧都有坏死,比她姥爷严重多了,后来竟也治好了,走路遛弯什么的都不影响。
这大夫水平挺高,可据说要价也贵。
不过她手里正经有六百多块了,即便姥爷过去治上一两个月,所有的费用加起来,应该也够啦。
沈老爷子动心了,“珍珠,人家不能是诓你的吧?”
佟珍珠说,“不能,要不这样,我跟人家要了地址,让我大舅先去看看,不就没闪失了?”
沈老爷子一想也是,反正保定也不算远,甭管真假,跑一趟也不算啥。
沈大舅就在隔壁院里住着,从家里拿了晒好的山楂片,想起外甥女以前喜欢吃石榴,又爬上屋顶,摘了树梢上两个最大最红的。
没想到他一进老爷子的屋,老爷子就急急的说,“成恩,你赶紧的,坐车跑一趟河北,珍珠,把地址给你舅!”
沈大舅莫名奇妙,这好好的去河北干什么,他家没有河北的亲戚啊。
佟珍珠笑着把缘由说了,虽然她说得很细致了,可沈大舅还是存疑,“别不是江湖郎中,卖大力丸的吧?”
老爷子不高兴了,“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沈大舅脾气特别好一人儿,笑着说,“成,我去,我这就去,不过爸,您也别太急,容我吃了饭再去成不成?”
佟珍珠把砂锅撤下来,先煮了一大碗面条,沈大舅吃了就赶紧的走了。
从北京到河北,坐汽车只需要两个小时,可那大夫不住在城里,是住在村里的,交通指定不方便,到底要花多长时间,就很难说了。
沈大舅走的时候也就一点来钟,到了天擦黑还没回来。
沈老爷子一开始是着急,后来则是担心了。
好在晚上八点多钟,沈大舅终于回来了,表情特兴奋,一进门就嚷嚷,“爸,珍珠说的那个大夫我找到了,人家的确能治。”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能信,那大夫倒也并不老,也就跟他岁数差不多,四十来岁吧,但人家家里的确住着两三个来治疗的病人。
都说经过治疗减轻了不少。
沈大舅反复套过话了,不像是托。
不过真要过去治,也有点麻烦,因为至少得二十来天,怎么着也得有个人跟过去伺候。
他去年才当上车间主任,厂子里事儿特别多,这请上几天假都难,一个月就更不用想了。
还有就是钱的问题,听说治疗费可贵呢,一个月下来,所有都加起来,咋也得三四百了。
倒不是大夫太黑心,而是用的中药材有几样挺贵,还不好买。
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的病如果能治好,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
沈大舅说,“既然咱们找到了能治的地方,那就赶紧的送您过去,明儿一早我就去找个车。”
“爸,等治好了,您帮我再打一个炕柜吧,家物什多,都快装不下了。”
老爷子痛快的答应了。
周日一大早,沈大舅去了单位钢厂,先请了五天的假,他本来想请一周,副厂长说什么也不批。
然后去了厂里后勤,给了师傅一盒烟,让人家帮着出趟车。
钢厂这么大的单位,货车多,公用车也不少,按说起来像沈大舅这样的级别,是不能公车私用的,但厂里这种事儿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