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沔战了半日,已然劳累不堪,不能抵挡,曳矛而走。
余靖接着,与持刀客战在一处,不过五合,亦是败走。
智高军此时气势更是旺盛,呼喝嘶喊,宋军已然势如覆卵,已退却数里,渐至关前。
正在此时,忽听得鼓声雷作,一彪人马从山麓杀出,分兵左右翼,合击敌众,中间大纛之下一员大将,座驾青鬃兽,头戴束发银盔,面罩赤铜面具,右手擎神机万胜水龙刀,左手执白旗,左右指挥,犹如天神。
正是狄青到了。
宋军略微占据阵形优势。
但智高军并未现乱形,只见智高挥舞佩剑,呼叱呐喊,摇臂指挥。
智高军略撤回开阔之地,几十万大军混战厮杀一处,当真日月无光,流血漂橹,浮尸遍野。
一声声临界死亡时惨烈的原始哀号悲凄了整个世界,一汪汪涌涌流出的令人目眩的生命液体染红了整个昆仑关,几千几万家庭提携捧扶养育的子孙,如足如手的兄弟,如宾如友的良人,一夕之间,化为孤魂。方此时,正是隆冬时节,北风凛冽,天气苦寒,寒风刮卷起沙尘不分宋军、南军的扑打着士兵的手脸。红眼的军卒,耳中只有白刃交加的声音,只有寒铁斩断热身骨肉的声音。不分将军与士卒,只有最原始的厮杀。
那持刀客正是智高的嫡亲弟弟侬建中,此时已成疯魔,座下马已然倒毙,兀自红了眼的砍杀,望着狄青徒步而来。
狄青举水龙刀,一在马上,一在地上,两柄刀战在一处。未五合,狄青一刀卸下侬建中左臂。侬建中真是勇猛,单手持刀,又与狄青战了几合,被南军将军侬智忠接过,拖刀而走。
正天昏地暗,血肉横飞之时,南军山后高地忽地喊杀声阵作,一彪人马冲出,正是狄青于日前急调的大将贾逵率兵到了。
贾逵带军一阵冲突,将南军一分为二。
南军稍显匆忙慌乱,片刻之后,在将帅指挥之下,皆从背上取下藤牌,每几人围成一团,大有同袍同襗之概。正所谓众志成城,一忽儿功夫即将宋军的阵形优势化为最小。
却在这时狄青一声嘶喝,前方步卒,两厢退开,但仍是占据地利,成包围之状。与此同时,一队骑兵跃踏而出,约有两千人众,皆是左手或持矛,或持剑,但右手皆擎一把铁连夹棒,其状如双节棍。
正是昔日狄青讨西夏时,征来的骑兵。此时威力可见。
智高军手持藤牌,为马军所冲突,多不能战,宋军骑兵从
马上以铁连枷棒骤击,智高军为之披靡,互相踩踏,死伤不计。
满身血肉模糊的贾逵看清局势,鞭策士卒,拼死与狄青部合击被围南军。
智高与侬建中、黄师宓等在冲突中失散,看清今日必败,遂亲自殿后,命部众退却。
南军皆跪曰:“大王不退,臣等不退。属下等愿为大王效死力,誓斩狄青!”
智高太息一声,曰:“帝业未成人已老,王封申锡国同休!”
望着被围的部属,与自己、与大南国休戚与共的将士,一代枭雄流下凄清无奈的泪水,硬下心,扭头率队撤去。
归仁铺一战,宋军共歼敌五千余人,生擒智高军师黄师宓,智高嫡弟侬智中等大小将领一百五十余名。
宋军却也是伤亡更重。所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虽胜可谓不胜。
此战却终究伤了智高军的根本,夺了昆仑关险要之地。
狄青站在遍地尸骨之上,眼前是平沙无垠,黯淡惨悴的战场,耳畔似乎还回荡着人马嘶吼之声。两个时辰之前的动地惊天的恶战,仿佛被一阵北风如尘烟般吹逝,只剩下断蓬枯草之上无数的折戟断兵。
早升的太阳也昏暗不明,山寂寂,风淅淅,狄青心下哀叹:“苍苍蒸民,生之何恩,杀之何咎?”
遂闭上眼睛,觉得一阵晕眩,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已然死去,还是这个世界已不复存在。
狄青、余靖与孙沔等略作休整,乘胜直抵邕州,却是空城一座。
智高已坚壁清野,焚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