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放心吧。”
记者要采访各个专业队的老师,文化课老师的代表,正是严冬要求其学生就恶作剧向自己学生道歉的那位老师。此刻,她正站在操场,对着摄像机说些什么。
严冬站在楼上远远地看着为了这次上镜专门化了妆的中年女教师。她双手紧握,不自然地放在下腹部,双腿笔直地夹紧,脚趾好像很用力地抠住地面,整个人僵在那里,努力做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和记者一问一答。
人在面对镜头的时候,总是紧张的吧。
人可以坦然面对镜头,应该是幸福的吧。
严冬转身下楼,回教职工宿舍午休。
她没有心思吃午饭。
一连串的事,令她疲惫不堪。
回到那排独属于自己的平房,严冬依旧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哪怕自己每日居住的地方,四周被一排浓密的柳树包裹,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幽幽院落,严冬的心也平静不了半分。那柳叶形成的巨大“拂尘”
,扫不走一丁点儿这世界的灰暗。
特别是今天,她觉得格外压迫。
回到房间,躺到床上,严冬随手打开电视机,是当下最火的都市剧。
女一号是她的大学同学。
当时这个剧组去平阳师范采风时,导演一眼相中的是她。
婉拒两次之后,她把女同学推荐给了对方,正是电视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主角。
换台,电影频道在放《沙漠之花》,里面的非洲女孩仅仅三岁,就要被强迫进行一场毫无人性的割礼。没有麻醉、没有消毒、没有护理,只有一个面目狰狞的“施刑者”
和一片锈迹斑斑的刀片。
一切只是为了虚伪的礼数。
为了不被唾弃,不被指责无耻与不洁,女性就要像一块布,接受被撕裂与被买卖。
严冬感到自己身上,好像也被割掉同样的一块肉,只不过那块肉长在她的口中。
她是被阉割了舌头的人,面对世上最亲的人,她做了十年哑巴。
电影中,女主的姥姥说,她所受的一切一定是为了些值得的东西。
可严冬吞下痛苦,却没有等来值得的东西,只等来了爷爷的死。
因她而死。
关掉电视,严冬努力让自己镇静。这半天的心烦意乱,大概来自刚刚自己对姑父突然发起的邀约。
给荀阳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晚上自己和姑父要过去的事情,她就把手机丢在一旁,坐在床边发呆。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严冬走到冰箱面前,取出一个酸奶吸管,来到写字台边坐下。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大张白纸,在面前铺开,又拿出一黑一红两瓶墨水,先打开黑色那瓶,将老式钢笔蘸入,吸足满满一管,对准白纸的左下角重重地滴了下去。
黑色的墨想要摊开而不得,厚重瘀闷,像是要冲破屏障的欲望,只差行动的决心。
严冬拿起细长的吸管,对准左下角那一大滴墨水,向纸张的右上角吹去。
瞬间,墨汁呈炸裂状散开,生出几条有粗有细的分支。
她顺着那些较粗的“枝干”
,继续用吸管对准墨汁向右吹。
很快,墨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