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衍的声音实在有点急,有点乱,此次来晋之事很重要,他自以为隐密工作做得不错,也以为公子泾陵才戴冠不久,年纪还小,可以欺之。他和他的食客贤士,他的父侯大臣,都没有想到,会引来公子泾陵直接宣战!他居然直接宣战!他居然一点也不准备知会晋侯,更不在乎晋国诸臣的说法想法,凭一已心意直接宣战!难不成,整个晋国,竟是无一人能牵绊他?人不能牵绊他,言论道德也不能牵绊他?这人,好大的胆!赢衍在大怒之后,突然间,一种后怕袭来!公子泾陵是真的不把晋侯放在眼中,不把他的兄弟们放在眼中!他完全地为所欲为!如果真的大战一起,自己这个落入了他手中的秦太子,岂不是会成为人质?秦晋之战因已而起,父侯岂不是会以为,自己办事无能?种种不安,种种顾虑,一股脑儿涌出他的心中。想着想着,赢衍已经脸白如纸,扶在几上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不知不觉中,秦之剑客纷纷向他们的太子靠近,拥在他左右,保护着他。剑客们手扶剑柄,环目四顾,已摆出一言不合便拔剑出击的架式。歌舞姬们表演还没有开始,宴席上便已剑拔弩张了!这一切,泾陵公子仿佛没有看到,他依然笑得好生优雅。白净修长的手抚过几上青樽,他眼也不抬,似是好笑地说道:&ldo;太子怎地站立不稳?莫非昨晚眉姬太过热情,令得太子腿软矣?&rdo;没有人听得进他的取笑,所有秦人还在紧盯着他。泾陵公子持斟轻抿一口,接过侍婢递来的手帕轻轻拭了嘴角,然后,他放下酒斟,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ldo;玩闹而已,太子过虑了。秦晋相邻,能结永好实是两国之福。泾陵替父侯和太子欢喜之至。&rdo;他嘴里说着欢喜,表情却看不出半点欢喜的样子。不过,赢衍已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便是成为泾陵公子的人质,现在他这么说,那便是揭过此事。赢衍扶着几,慢慢地坐了下来,他这时思潮起伏:只要一出了泾陵府,我便马上回国,以最快的速度回国!至于与晋侯和晋太子所商量的事,才说了个开始,还没有定论呢!不用再考虑了‐‐‐当事人公子泾陵已经都晓得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至于两个妹子,既已带来了就先丢在晋国暂住吧,联姻之事他日再议。重新坐好的赢衍,挥手令得剑客们退下。这一场宴席,到了这个时候便已人人神不守舍了。泾陵公子也不在意,他坐在首位,优雅地饮着酒,挥手令得舞乐开始。舞姬们麻木地跳着舞,乐音虽响,宴中却无笑声人语声传出,安静得诡异。也不知泾陵公子怎么想的,他愣是把这场无人饮乐的宴席一直维持到了深夜。当他终于挥手说道宴席散去时,众秦人的衣袍已是汗了又干,干了又汗。而他们离去时,更是脚步匆匆,急急惶惶,哪里还有半点刚来时的从容气度?卫洛和泾陵脚步声渐远,灯笼飘摇中,一切渐渐转为安静。泾陵公子挥退了众人后,他却没有走,只是静静地坐在榻上,左手支着下巴,侧头寻思着什么。他俊美的脸在这个角度看来,半明半暗,仿佛是一尊来自远古的雕塑。卫洛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和三个食客一起向后退去。她才退了五六步,突然间,泾陵公子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ldo;卫洛?&rdo;卫洛一怔,她抬头眨巴着眼看向泾陵公子,不明白他为什么叫自己。不过他没有回头,卫洛看了也是白看。她低头,轻声应道:&ldo;然。&rdo;一边应,她一边小步向沉默中的泾陵公子靠近。她一直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小心地瞄了瞄他,见泾陵公子没有开口,也没有示意,卫洛扁了扁嘴,有点无所适从。正在这时,泾陵公子低声说道:&ldo;跪下。&rdo;啊?卫洛一惊。她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泾陵公子,当然,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半边轮廓如山棱的侧脸,还是处于暗处的,啥表情也看不清。卫洛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双膝跪下,低头,屁股拱得高高的,再次像一只猪一样跪着。卫洛双眼看着青石板地面上的细fèng,恨恨地想道:我恨下跪!我恨这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