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翼宣把我塞進計程車,我半躺在後排,他坐在前排用英語和司機報地址。我在後面很驚訝,他是什麼時候學會講英語的?
接著我開始吵他,我說你要帶我去哪,我告訴你我現在身上帶著詛咒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碰到我你會倒霉的,你離我遠點,你讓我下車。他轉過半個身子來看我,窗外的燈光和月光什麼的都落進他眼睛裡,就像煙火大會上漫天的煙花在同一時間落進水裡。他舉起食指壓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聲。
「你好煩。」他用口型說。
我被他帶回了他的酒店,他最好祈禱這附近沒有蹲點拍照的狗仔,我的臉現在在媒體那裡已經不算秘密,我怕他的三好偶像生涯要因為我終結。進了房間後我好像沒有那麼醉了,我看著落地窗下面一整片東京灣、彩虹大橋和自由女神像,徐翼宣就在彩色的風景前面慢條斯理地解領帶。
他一身的香水味,不只是他自己的,很多種香水混合在他身上,可能還包括之前坐在我旁邊的那個白人的煙燻菠蘿味古龍水。
他把解下來的領帶扔在床上,像一條溪流把床單割成兩塊。「為什麼不找我?」他問我。
我愣了一下,應該沒有太久。我馬上反駁他我為什麼要找你。但眼睛卻不敢再看他,看著我們腳下的地板。
「……明明是跟著我來的,卻不找我啊。」
我被他完全說中,但我才不要承認。我說鬼才跟著你來,你能來的地方我就不能來?你來你的,我來我的,你看我今天和你說話沒有?
他不說話了,含著一口笑低頭,開始解襯衫的紐扣。一件白色的襯衫,左邊胸口有紅黃黑三色的刺繡補丁。這樣一件衣服不應該被撕破玷污。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讓他在我面前再脫衣服了,他也不要再執著於扮演一個妓女好不好?
我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他繼續脫衣服。我說我今天不想做。我在說謊,但我不想被他牽著走。憑什麼,他讓我滾我就要老實地滾,他需要我的時候我還要找他。他以為他是誰?我不愛他了,我早就說過我不想愛他了,愛他沒什麼好結果,我發誓我受夠了。
「我想做。」他說。
「你想做你跟我說什麼,你愛找誰做就去找誰。」
「可是你……」
他一定想說我已經硬了,而我必須不能讓他把這句話說出口。他好像看穿我看穿他,側過臉笑得肆無忌憚。他是故意的,我又一次順利被他觸怒,在羞赧的同時又覺得委屈。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反覆摔在同一個地方。
這種時候偏偏他還好死不死地貼近我,甜蜜地說可是你明明想要。我全身有電流穿過,他根本不用花什麼力氣就能擊潰我。我咬牙切齒地說我他媽想要有個屁用!如果我想要的東西就能拿到手,那我現在應該坐在白宮裡準備發射原子彈,所有人都別活。他笑軟在床上,牙齒像漂亮的貝殼。他說你真嚇人,你是恐怖分子嗎。我說被你逼的。
我覺得我是在罵髒話,被你逼的,是你逼的,這個音節只能讓我想到一個用來罵人的器官。我一個字一個字把那一口從酒吧帶回來的詛咒嵌進髒話里。我沒辦法不去吻他,這不是欲望還是其他什麼,純粹只是本能。我真的想讓他身敗名裂,別和我說他就是喜歡在這種地方當交際花,喜歡被一堆媒體約採訪的感覺。他喜歡也沒有用,我想讓他離開這個鬼地方,從此只看著我一個人。
我在一瞬間還生出更加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我想讓他生下我的小孩,或者我生下他的小孩。甚至他生下我,我生下他,都無所謂。
我想要和他有的關係,想要看到他身上產生的關係。我想看他做一個父親或者母親。實在不行,實在不行的話我想和他一起養一隻狗,我想讓他為狗取名字。他會照顧它嗎?還是他是被照顧的那個呢?
那一團詛咒被我們在唇齒間渡來渡去,它被碾碎揉爛了,交融進我們的細胞里。如果我因為這個詛咒而死,那徐翼宣必定也逃不掉。我一邊吻他一邊推著他走,他倒退到落地窗前,背抵在窗玻璃上。我把他翻一個面,讓他面對著窗外一整片東京灣的夜景。我親吻他的後脖頸和鎖骨,我的嘴唇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咬破了,一道血跡像紅色顏料划過石膏,我在想他是石膏做的人,假人,死人,但我碰到他他就流血了。
第52章永恆回歸
地板上和床上七零八落地散著我們的衣服,我們坐在床上,身上松垮地搭著酒店的米色浴袍。我問他明天要去哪裡,又問他你什麼時候回國,我好像一直都在問他重複的問題,每個問題都是在問他,南瓜馬車什麼時候到,你還能借給我多少時間。
我們做愛做得很瘋,他趴在我肩上喘息,背對著身後的東京灣夜景。我覺得這是代表他在我和全世界之間選擇了我。一個小學水平的閱讀理解,和作者的本意完全無關的那一種。我為我自戀的想像力感動不已,忍不住在裝滿水的浴缸里舔他的耳垂。他戴著一個很小的耳釘,玫瑰金的三片心形花瓣,中間嵌一顆紅寶石,嘗起來是涼的。
在水裡做愛的感覺讓我以為我是在玷污一條剛剛獲得雙腿的人魚,嶄的,還沒有被使用過。我可能是個天生的童話舞台劇作家,隨便一個場景都能激發我蓬勃的想像,為了配合我的故事,我強硬地要求他不許出聲,老老實實地給我扮演失去聲音的人魚公主。他不干,甩我一身的水,我更興奮,壓著他的頭把他按進水裡,他毫無準備,嗆得咳嗽起來。我又貼著他的額頭哄他:「求你了,你就讓我試一次……很好玩的。」他不說話,我知道是他默許了,他又在縱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