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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頁(第1页)

「為什麼突然想做蛋糕?」董瑋仁問。

「不為什麼。」

「一個人在家覺得無聊吧。」

「也不是。」

「不是我不讓你出門,只是你知道的,現在的情況……是不是?」

「嗯。」

「這個奶油要打發到什麼程度?」

「能拉出一個尖。」

「我來幫你?」

「不用。」

「那我去休息一下了。」

「好。」

董瑋仁準備離開,半途又折返回來,手落在徐翼宣臉上。「看起來已經痊癒了。」

「嗯。」

「還會痛嗎?」

「不。」

「對不起。」董瑋仁誠心誠意地道歉,「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你怎樣都可以。」

「打你也可以嗎?」董瑋仁笑著問。

「可以。」

「那你還是在生氣,怎麼辦,怎樣才能讓你不生氣呢?你想要什麼?我買給你。」

「想要草莓。」

「草莓?」

「現在。」徐翼宣無辜地看他,「和奶油混合在一起,做蛋糕夾層。」

「我現在就讓人去買。」董瑋仁鬆一口氣,「馬上就送來給你。」

董瑋仁回到他們的臥室里,房子不怎麼大,所以連臥室里都瀰漫著烤蛋糕的味道。好難得的溫情時刻,可是他必須想起來他求而不得的那個人和蛋糕的故事。那個人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練舞蹈,可能是三歲或者四歲就開始了。這一行要嚴苛地控制體重,甜食是禁忌中的禁忌。他嚴謹了十餘年,最後十七歲從舞台上摔下來受傷,醫生斷言他就此不能再跳舞。董瑋仁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正在吃一塊奶油小方,不知道為什麼是一種很陌生的吃法,好像夏娃在嘗那一枚禁果。他自由了,與此同時他也完蛋了,他之前所有的人生規劃都因此作廢。他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得罪了上帝要讓他受咒詛?讓他以後不能再用雙腿行走,要用肚子行走。蛋糕揉碎了一把一把撒在地毯上,那看起來就和土一模一樣,上帝說的完全不錯,他以後就要靠吃土活著。

就是這個時候,如果說人生有一個失控的節點,那他肯定就是在這個時候。但是董瑋仁當時一定是忽略了什麼,他太忙了,所以忽略了一些重要的地方。無故要被上帝懲罰的人到底有沒有經歷一個痛苦不甘的階段,那個階段到底是從來沒有存在過還是他徹底錯失了。那傢伙怎麼剛從病床上下來就無限歡樂地要去舞蹈教室里當助教了,然後在那個地方他怎麼就和他補習班的學長攪在了一起,他怎麼可以一邊愛別人一邊嘴裡還是說他待他真好,他怎麼能安然地一邊和其他人做愛一邊問他要錢?

作者有話說:

[1]三島由紀夫《豐饒之海》系列中的角色,之前老董給小宣講故事講的就是這本書。下一章會再寫寫老董的文藝大病……

第61章8

臥室的柜子里收著他讀藝校時的課本和日記,上面用原子筆寫著名字,董瑋仁對那兩個字很陌生,一個好平常的名字,就像報紙上用楷體字印著的撰稿人或者責任編輯的名字那樣普通,無法將它和人聯繫到一起。所以他給他取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暱稱,叫他rinri,讀起來其實就是利利,也可以是莉莉。被取了暱稱的人並不在乎其他人怎麼叫他,但還是多問一句,中間的那個n代表什麼意思?

董瑋仁思忖了很久說:「那是一個緩衝,代表呢喃,代表我把你的名字含在嘴裡,又用牙齒咬了一下。」其實是他內心在悄悄模仿《洛麗塔》的開頭:洛—麗—塔;舌尖得由上齶向下移動三次,到第三次再輕輕貼在牙齒上。所以不管他在藝校是小王,身份證上是王某某,在他的齒間他只能是rinri。

他的rinri很美,董瑋仁必須要用美這個字來形容他。他說過徐翼宣很像他,但徐翼宣最終也只能止於一個漂亮的小孩,是從小被禁錮在籠中的鳥雀和長在湖邊的天鵝的區別,董瑋仁無法約束和囚禁rinri。

rinri從舞台的束縛當中解放出來後就瘋了,那一年董瑋仁二十幾歲,拿到金融系畢業證兩年後要讀文學碩士,是個開口說話前先要引用一句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村上春樹的名言給自己背書的文藝青年,最擅長的是用十個比喻句來修飾一個狗屁不通的道理。即使是這樣他在說起那段時間的rinri的時候,也只能咬牙切齒地吐出直白的兩個字:瘋子。

rinri沒拿到藝校的畢業證,他不想再讀書了,劇團也不再要他,他靠以前的名聲在舞蹈教室里當助教混日子,點撥幾句腿應該在什麼時候放在哪裡。這份工作賺不了幾個錢,日子卻過得奢侈得要死。頭髮只在理髮店洗,每周要吃三次配白貝殼調羹的黑魚子醬,只能踩在地毯上的鞋子他穿去走石子路。他的錢一半是他學長給,另一半是董瑋仁給。全世界就這麼兩個願意給人花錢的傻子富二代,都被他選中來服侍他。董瑋仁認為他起初是均等地愛著他們兩個,甚至他故意誘導他們為了得到他而競爭。

他起初根本沒把他的情敵放在眼裡,就和現在他沒把童聖延放在眼裡差不多。那傢伙的爸爸是個電影導演,爸爸睡女演員的時候兒子不甘示弱地睡劇團最年輕的席舞者,後來女演員喝多了酒從五樓跳下去,可能還以為地下是草坪,連夜被送到董家旗下的醫院,搶救了三天還是死了。不久之後rinri就從舞台上摔下來,董瑋仁在想這對父子的什麼地方一定帶毒,誰想倒霉就去和他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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