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贞憋着气想,这还是真是她哥哥的行事做派。她可不愿意永善一路求过去,像是把她的脸面一路丢过去一般。
况且求到琴太太那里,她知道琴太太一定会打发他些好处。琴太太一贯爱“施恩”
,对她的每份体贴都像是别有目的,这目的虽然当下还没显露出来,但迟早会表露出来的。到时候月贞连要誓死抵抗的余地都没有,欠人家的情是最不占理的。
她委顿的叹了口气,重拾起箸儿,噘着嘴剔他一眼,“那你应承他了么?”
“我叫他等些时候,我还要同缁大哥商议。”
了疾笑着将一份住持额外的炸素丸子换到她面前去,“给他安排个不忙不闲的差事,叫他既不得空在外胡混,又不至于忙得顾不上家就是了。”
月贞跟着点头,忽然又觉得,与他相隔的这一段日子并不是全然空白的,背着她,他们之间似乎还是有些难断的牵连。
这些千丝万缕的牵连织的成了张扑所迷离的温柔罗网,剪不断,理还乱,缱绻地将她困在里面。简直更令她哀从中来。
她想哭哭不出,莫名堆了满心的烦躁。便将那碟炸丸子一把扫到地上,“往后我们章家的事情你少管!说了多少回了,你听不明白还是怎的?!”
蓦地把了疾吼得端着碗顿了顿,想到她先前也说过叫他少管她的话。
他知道这是她要立志同他恩断义绝的意思,他原本也是赞同的。不过一碰上永善,碰见她身上的麻烦事,又忘了当时彼此的决心,总想着替她解决那些麻烦。麻烦此刻过去了,他倒又想了起来,缄默着点头,仍是赞同她。
月贞说不出话来,饭也不愿意再吃,丢下碗在对过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像只冷傲的生闷气的猫。
一片光从槛窗里落进来,落在他背后。打眼一瞧,光是静止的,但细细看,光里翻涌着漫漫的尘与烟。
也有无数的尘与烟在不平坦的大马路上翻涌,蒋文兴倚在树上看着,心内也静静地在翻涌。死人的事情十分讲究,几时停灵几时入土都有个时辰,平常不觉得什么,今番的却恨这里的午时是格外的久侯不来。
一班打幡扶灵的下人皆歇在路边树荫底下,蒋文兴又抬起头从林荫中望望那太阳,走到个管事的跟前道:“去请贞大奶奶下来吧,快到时辰动身了。”
那管事的也抬头望一眼天,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还有一会呢,不忙不忙,这里上庙里去要不了多久。”
蒋文兴只得闷着走回那树前,接而斜倚着。心里却忍不住想,月贞在庙里不知道同了疾两个会说些什么,或是什么也不说?怎么会呢,两个人好容易逮住这么个良机。
他倏地懊悔那夜错失了那么个良机,就该与月贞成就好事的。偏那时还有点顾虑,怕月贞推脱不肯,反叫他面上难堪,于是故意要做出一点君子风度。
其实对待月贞这样不守规矩的年轻妇人,还用得着讲什么君子之风?她本性是霪,耐不住寂寞,没有他,少不得就要去找别人。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找上了他。
这一点早就很清楚明了,此刻简直是清晰透彻,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也不给,他不由得心绪惨然。
未几却见月贞有小路上迤逦行来。蒋文兴忙端正身子,老远打量她的神情。见她面色凄淡,揣测她与了疾在庙里并没有说得好,于是又不免一阵庆幸。
他比珠嫂子还殷勤些,一路迎着月贞登舆,“马上就得启程了,大嫂再不下来,我就要上庙里去请了。”
月贞正打着车帘子往里钻,听见这话,恼了一下,回首看他一眼,“我知道时辰,错不了。”
这厢将棺椁送至城外,大班人马仍旧前去,只有两位管事的并蒋文兴及月贞的车马调头。
这里回去要打章家前头的大街上过,月贞想顺道回去一趟叮嘱永善,便打帘子吩两位管事的男人,“我顺便回娘家一趟,你们哪位先回家去告诉太太一声?”
蒋文兴与那二人说:“我认得大奶奶娘家,我送她去吧,二位先回去支会一声。”
不时及至章家门前,却见门板都上着,以为人都不在家。上前拍了拍,却见白凤来开门。
白凤取下两块门板,因瞧不上侍奉月贞的媳妇丫头,只迎了月贞与蒋文兴进去,在堂屋里热络地招呼了茶水,“姑娘怎么兀突突地回来了?也不先叫人来说一声。”
“送我们唐姨娘的棺椁出城,折回来就顺道过来看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