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阿婆’!”
吕后微微坐于榻上,微微偏头似是期待、似是诱哄,她拉起同样跪坐于她身边的张嫣,道:“久不曾闻阿嫣的软嚅之音,如今都做娘了,难不成脸皮比以往还要薄上几分!?”
“阿婆!”
张嫣看着阳光下,吕后执着自己的左手,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正将吕后的亲近与渴望亲厚表情尽入眼底,同时在阳光的印衬下,吕后的霜白双鬓也是那样的刺目,情不自禁的,张嫣更多的是抱有一种理解的心态,于是她展颜一笑,轻唤一声道。
“再唤一声!”
吕后似是有些激动,甚至这种激动连她自己都没预料到,当下又道。
“阿婆!”
张嫣笑的更加温馨,无论真心假意,张嫣知晓此时的吕后最愿意看到的是什么样子的张嫣。于是她软软嚅嚅的靠近吕后,小心翼翼的靠向吕后在一侧肩膀,唤道。
“哎!我的嫣儿!”
吕后确认了内心的真实感受,原来处于深宫中,除了权力之外,对亲情的渴望也是根深蒂固的,这种感觉甚至会让她的眼眶情不自禁的变得湿热酸涩,多种没有这种感觉了!犹记得初时先帝驾崩时,她也未曾瞬间泪湿于睫。
阳光越来越绚烂,铺陈在整个内殿,满了足月的皇孙正静静的睡在榻边,轻缓有节奏的呼吸声听着便让人知道他睡的极香。吕后的唇再次溢上了笑容,这一次没有任何的心思与想法,仿佛很早以前便丧失的本能感动,此时此刻又回复了其功能。这笑容,暖暖的、满足的,安祥温和的。没有了冷漠与狠辣,没有了不满与愤懑,更没有了处处的怀疑与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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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阿弟愿以死谢罪!”
被发狠的刘盈关在了暴室足足十日之后便遣送回宣平候府的张偃,直到张嫣亲自恳请帝王,才得以再进进宫见自己的阿姐,一见张嫣,他便涕泪伏在张嫣面前的地面上,道。
“死能助得何事?”
张嫣命人将皇子抱至内室,她跪坐于外殿的主榻上,冷眼瞧着这个令她有些失望的阿弟,问道。
“……”
张偃没有回应,除了一直伏在地上真诚悔过,他不知道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你可曾想过,你当日若是真的惊扰我的胎气,致使有任何闪失,于长安城各大世族、于帝王、于太后,皆会有何举动与影响?”
张嫣收回视线,这一次她真是狠下心来要好好教训惩戒于这个阿弟,这个自小便锦衣玉食、一帆风顺、凡事出错至多也就被教训几句便罢的青涩无知少年。
“阿姐若是子嗣危机,太后帝王必然震怒。”
张偃回道。
“震怒之后?”
张嫣继续问道:“你猜猜会有哪些世族将被处置?”
“……”
张偃不语,他内心里知道,可是他不愿意说。
“哼哼!”
张嫣冷笑,回荡在整个正殿内便只有这几声冷笑声萦绕,伏地的张偃能听出张嫣由内而外所散发的怒意与发狠,果然当这种感觉才出现在张偃的脑海里,便听到一声瓷器落地破碎之声,而这破碎之声正巧在他头部偏旁不过半寸,他能感觉到那迸溅到脖颈与发间的滚烫茶水与那些瓷器的碎片。
“说!”
提高音量的怒音出自于张嫣的喉间,她猛拍桌案,大声呵斥道。
张偃虽然头脸依然伏地,可是他的眉头狠狠的纠在一起,双手也是狠狠的扣着木质地面上,似是要将木地面扣出几个洞来。
“不说也可!”
张嫣回复平缓,她淡淡的看了眼张偃,随后转头示意一边的宫人阿雅,轻启朱唇道:“你数三下,若是鲁王还是不言,便去内廷回话,那续命丸便不用了。”
“阿姐,你不能如此狠心!”
张偃猛的抬头,他膝行几步上前,急切恳求的目光合部撞向张嫣平静却暗藏涛天愤怒的眸子。
“若论狠心,阿姐自愧不如某些人好算计!”
张嫣静静的、紧紧的盯着张偃道。
“一……二……”
一旁宫人阿雅的报数声响起,当临近‘三’时,张偃终于闭着双眼,似是下定决心般道:“夏候家暗害豆奴,豆奴枉死,便只余下其女,阿姐若是救下她,阿弟愿收养她且将其带往封地永世不再踏足长安城。”
“三。”
阿雅报数的第三字尾音落毕。
张嫣与张偃皆于原地一动不动。而阿雅则二话不说,直接对张嫣行了礼后便慢慢出了大殿朝外行去。
心知肚明,张偃的回答根本答非所问,而阿雅所要去做的便是去履行皇后的吩咐。但是,阿雅也接受到了张嫣给她的眼神示意,终究皇后还是心软的,她不会就如此放任一条生命消失在自己的手中,但这一切表面的不管不顾也只不过是为了刺激张偃而做的罢了。
良久,张偃抱头涕哭,再次伏于地面上久久不再动弹。
“若是皇子有恙,首当被诛连的便是夏候一族,我与皇子的情形若是危及性命,夏候一族至少也要赔出十几条人命才会罢休!”
张嫣面色无波的看着阿雅的背影走远,她缓缓道,似是为张偃解疑答惑,又似是不肯就此放过张偃那内心存有对豆奴的‘美好’一面。
而随着张嫣的平静述说,张偃将双手捂住了耳朵,而他捂住了耳朵,张嫣就提高音量继续道:“太后与帝王皆曾受夏候一族大恩,若是断然将夏候一族处置,便要受朝中他人非议,于太后倒还罢了,于帝王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帝王素以‘仁’而治天下,而你身为堂堂的国舅爷、堂堂的鲁王,便是如此心甘情愿的成为他人伤害至亲之人的一把锋利的刀,你究竟是愚蠢还是狠心!?为了你心目的那份美好,不惜伤及亲人的性命!”
说到后面,张嫣简直是怒不可竭。她猛的起身,伸起一脚,便将张偃踹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