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齐与晖的照片。
小晖的故事,阿嬷的故事,诚叔叔的故事,林尔善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但是今天,他想把一切都告诉高燃。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生活在福利院里,吃不饱、穿不暖,还不能接受教育。是阿嬷收养了我,把我带进了一个叫做樱桂园的地方。”
“这里的人热情友善,对我很好,我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就是他,小晖。”
林尔善摩挲着相框,透过泛黄的相片,和齐与晖对视、微笑,笑着笑着,眼里就渗出了泪花,“我们生活得很愉快,可是有一天,阿嬷给我们做菜的时候突发脑梗,失去了意识,无法活动。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导致火势蔓延,小晖为了救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林尔善说不下去了,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高燃也很久没说话,平复了好久,才哑着嗓子问:“这张照片是哪来的?”
“这……是警察在废墟里找到的。”
林尔善不想细说,因为这是他求着魏诚给他的。
警察不能私自带走案发现场的物证,哪怕这张照片对案情评估意义不大,也不合规定。林尔善不想把诚叔叔牵扯出来,但是接下来的故事,魏诚是必不可少的角色:“樱桂园烧没了,我又无家可归了,是一位好心的刑警收留了我,把我抚养长大。但是没过多久,他去执行一个很危险的任务,再也没有回来……”
泪水滚滚而落,林尔善哽咽着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把灾祸带给了周围的人,我就是个灾星……”
“谁说的?”
高燃拧着眉,反驳,“是你让阿嬷得脑梗的吗?是你让犯罪分子袭警的吗?是你造成了这一切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说的跟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样!”
“我也不想这样想!”
林尔善哭道,“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我,会不会后悔收养我、接近我……”
高燃沉默了。
的确,死者到底是怎么想的,爱还是恨,后悔还是无悔,他们再也无从知晓了。
“我很愧疚……所以我放弃了当警察的梦想,去学了医。”
林尔善抽噎着,说,“我很容易被患者牵动情绪,爱哭、情绪化、多愁善感,我一点都不适合当医生,但我还是自不量力地坚持做医生,不是因为什么救死扶伤的情怀,只是因为救人能让我感受到活着的价值,抵消掉一些负罪感。只有这样,我才能相信自己不是只会害人,还可以救人。只有这样,我才能稍微‘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上……我其实很自私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呜……”
长久以来,林尔善都活在纠结和拉扯中。他一面逼自己“活着”
,不想让阿嬷、齐与晖和魏诚的努力白费,一方面又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活着”
,因为愧疚感始终如影随形。
他无法获得快乐,因为快乐会迅速转化为罪恶,使他陷入更深的自责。他只能苦行,这样才能维持活着的状态。
林尔善泣不成声。
高燃的眼睛也湿了。他少有地失了语,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用力抱紧了他:“不要这样想,不要惩罚自己,你没有错!”
林尔善摇了摇头。
说出了尘封多年的心事,虽然难免还是会感伤,但还伴随着一种发泄的快感,林尔善用力克制住情绪,继续说:“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我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关系……”
他的声音依然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高燃后悔又心疼,不想让他继续自揭伤疤:“别说了……”
“不,我要说!”
林尔善坚持说道,“我这辈子只交过一个朋友,就是小晖,可是他死了。所有跟我亲近的人,都死了。我就是个灾星,只会把灾祸带给身边的人。所以,我绝对不能连累你!”
高燃皱紧眉头:“你不是马哲学得挺好的吗,怎么会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的说法?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些都是不科学的啊!”
“是的,我也不愿相信,可是事实由不得我不信啊!”
林尔善痛苦道,“阿嬷死了,小晖死了,诚叔叔也死了!别人都说,是我把他们克死的……我跟别人交朋友,真的不会给他带来灾祸吗?我不敢赌!高燃,我的确模糊了我们的关系,不想承认我们是朋友……但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你,才刻意跟你保持距离。是因为我在意你,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啊!假如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呜……”
他用力抱住高燃,任由泪水横流,浸透他薄薄的背心,打湿了他的前胸。
高燃张了张口,没说什么,缓了一会,才哑声说:“你再说一遍。”
林尔善抱着他哭道:“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高燃:“上一句。”
林尔善:“因为我在意你,不想让你受伤!”
“不是不喜欢,不是不在意,只是怕我受伤?”
“怕你受伤。”
林尔善补充道,“怕你死。”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殉情吗?”
高燃问。
“呃……”
林尔善顿了顿,“如果你死了,我会自杀谢罪。但这应该不叫殉情吧?毕竟我们不是……”
高燃打断他:“那要是我没死呢?”
林尔善听了这话,不知道怎么回答:“那……那挺好的呀……”
“那你也好好活着。”
高燃说,“为自己活着,行吗?”
林尔善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