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笑着,抬起眼,殷红的眼中透出悲戚。
“听到你的死讯,我无法理解——哪怕他已经洞悉了你我的关系,哪怕他再视你为眼中钉,哪怕他再忌惮你有异心,就算要过河拆桥,选在你刚打了胜仗最顶峰的时候,未免落人口舌。”
“我更奇怪——你的副官无父无母,被你在战场上捡回去,没有任何把柄可抓,他为你奉上全部真诚,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又怎么会被收买背叛你?”
两人沉默了半晌。
“只有一个可能,杀死你,这个命令,是你亲自下的。”
他最后一个字沉沉落下,芮蕤眼睫微动。
她平缓地抬头,日头悄然转动,有一束阳光悄然透过窗户,照亮了她的半张脸。
“是啊,所以,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我机关算尽。”
“但至少,最后也算是得了一个好结果。”
最后一个字说完,像是审判庭的一柄小锤落下,让封疆心头坠落。
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好结果。”
他走近她,像是要仔细看清她一样低下头,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你的心里装着那些怕你的、恨你的、怨你的平民百姓,装着你的责任,装着你的国家。”
他眼中泛着密布的红血丝,这一次,没有伪装,令芮蕤轻而易举看出了他一直以来隐藏极深的疯狂,手指逐渐收紧:“我恨这些都排在我之前。”
下一秒,他无力地垂下了手:“可我更恨的,是你永远把自己排在最后。”
他笑:“即使是你的副官愿意跟着你赴死,你也提前给他留好了退路——你让我保他。”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天外飘来:“他亲手杀了你,最后,你却让我保住他的命。”
他点了点头,一字一句说:“你说得没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有最好的结果。”
芮蕤看着封疆垂下了头,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他的目光。
“后来在狱里见到他的时候,我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慢慢用力。”
封疆低低地说。
“他看到我时就明白了,是你让我去救他。”
封疆嗤笑一声:“可他也不想活,所以没有一句求饶,你看,他并不领你的情。”
听到这里,芮蕤蹲了下来,仰头去看他。
“你猜,我最后有没有杀了他?”
他的目光与她交接,芮蕤轻声说:“你松开手了。”
封疆眼也不眨:“可我救他,不是因为怜悯同情,也不是想让他活在痛苦中作为惩罚。”
“我救下他,只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说谢谢。”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两人都知道,他不可能等到那声谢谢。
芮蕤突然想起了曾经那些塞到她信箱里的一封封信。
那个时代有着各种便捷的通讯方式,谁还会古板地使用这种几个世纪
以前流行的手写信呢,只有她这样的怪胎,会固执地在小院里安置一个信箱。
信箱一直只是个摆设,直到有一天,里面真的出现了信件。
会去写信的,自然是与她一样的怪胎。
封疆总是有神出鬼没的本事,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信送过来的。
信上,他经常用轻佻而浪荡的口吻说着:小将军,难道在你心里,只信任你的副官和炊事兵?或许还有你的军医?
……真是伤心啊,受了伤的消息必须瞒着别人,可也瞒着我吗?
……为什么没有立刻复仇?因为在我的生命里,还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
……可如果你说要攻陷皇宫,我现在就可以集结人马。
……今天透过舷窗看见你了,如果当时你觉得心跳快了一瞬,那就是我在想你。
……难怪你喜欢信,写信的时候,心里就只想着收信的人。
……他们让你处理的那个叛徒,我已经帮你处决了,作为报酬,这次给我回信吧?
她的信件,都会让夏副官筛一遍再递过来,夏副官每每读得面红耳赤:“这个叛贼头子说话也太,也太……()”
太不正经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