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谌冷哼道:“想都不要想!”
小稚果说:“你输了,要为侮辱兰月姐姐道歉,承认这样做不对。”
他声音平稳,不容置喙。
人群之外的言云七脸色也不大好看,欲上前却被人拉住,言熙飞望着他说:“哥,这不关我们的事,如果你要以白机族的身份出面,我也要随同。”
“小飞,别闹了,”
他蹲下身耐心解释,“他分明是挑衅白机族,哥哥不会允许这件事生。”
“可这场比试是尤谌提出的,他现在的身份是尤谌,你去了就变成白机子弟。你要怎么做?和晓果比一场么?他们会不会说白机族输不起?”
言熙飞握紧他的手,望着远处那个孩子,“你别去了,学生会的人在。”
言云七忖度少许,哼了声:“小爷下次见到,绝不放过他!”
场中的尤谌听完那段话,怒极反笑:“我承认自己输了,但别指望我会向一个卑贱的勾汜人道歉!我没有任何错!”
小稚果语气亦然执着:“你骂人,还打人,难道不应该道歉?你说勾汜人卑贱,你没有母亲吗?”
尤谌手指紧握成拳,身边的同学也安静下来,如见怪物般盯着那个兽耳兽尾的孩子。
之前他们以为向人道歉是恶毒的惩罚方式,那个勾汜同学于小稚果而言也不过是工具。
现在听他所说,又忆起一口一个“兰月姐姐”
,他似乎是认真的。
“他在胡说什么?勾汜人不过是生命延续的工具,还真当回事了。不愧是千玄府里长大的!”
“就算没有千玄,他是阴女所生,想法能好到哪去,要是不改就赶紧滚出德京!”
人们毫不掩饰地大声议论,小稚果咬着唇角,强撑着身子走过去握住兰月的手:“我们站在这儿,除了身体还有什么不同?大家不都一样吗?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再不济也是思想或者品质,怎么会是身份?假如你们当自己的母亲是工具,你们和姐姐妹妹一起从那工具中出来,分什么贵贱不觉得好笑吗?”
议论声被打断,人们听着又再次辱骂起来。沉仪听得直皱眉头,要上前去,被身旁的大学生拉住:“已经看了这么久的好戏,打断做什么?”
兰月呼吸急促,惊恐地迎上围观之人的视线,使出全部力气挣脱小稚果的手,当她看向后者的眼睛时,所有的怒气悄然无踪。
那是一只独一无二的眼睛,澄净无暇,倒映着她的模样,此刻,它慢慢充斥上迷茫与无助。兰月忽然哭了,一切景物都模糊在水汽中。
她精神恍惚,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啊,从小就不曾在正确的环境中长大,受千玄的怨念、阴女的想法影响,来德京不足五日,怎能叫他轻易改变?他没什么恶意的,只是想要她与他一样。
但这可能吗?自有记忆时她就接受训导,勾汜无能,是要依附于义氿、贡献身体活下去;她努力做好本职,得到表扬与赞美,这时突然放弃转为另一条路,那么前十几年不就等于白活?也不会再有如今的成功。
她不是没想过那种天方夜谭的事,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细究下去唯有恐惧。勾汜和义氿是两条路的,一条位下,一条在上,那个孩子伸手将她拉出线外,于两方中间,她感受到了比想象中还要强烈的惶恐。
站在两条线中,听着一声声谩骂,兰月环视四周,那一道道饱含鄙夷厌弃的目光像冰冷的钢针刺入心底,她如坠冰窟,身子止不住抖,倏感触温暖,低头看去,孩子将手按在自己的胳膊上,颤巍巍的,却传出永恒温柔之感。
兰月本想摆明立场不会离开那条线,都是小稚果的错误想法,这一刻她却放弃了,这孩子也是关心自己,他没有错。
错的是她,能有今日的处境,大抵是在听完小稚果的话后用了几秒钟去思考未来自己是否也能成为哲学家、科学家。
她是不配的,可也得为不切实际的、背叛本职的想法付出代价。兰月的视线离开小稚果,凝望演武馆嵌有灯管的顶部,白茫茫的光变成巨大的光晕,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之吞噬。
不要再伤这孩子的心了。兰月将手按在小稚果的手背上,拒绝的言辞咽回肚中,她的身子直直倒下去,黑暗涌至身前。
接受了惩罚,她觉得自己还是成为了叛徒。
“兰月姐姐!”
小稚果抓住她的手,然却使不出丝毫力气,跟着人倒下。
“轰!”
演武馆中回荡起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像一泓清水泼下,人们纷纷退后躲避,或慌张或呆愣地注视着场中的两人。
小稚果咬牙爬起,看向睁着眼、瞳孔涣散的兰月,心脏蓦地一顿,痛如刀绞。他颤抖着手去触摸女孩的脸庞,泪水涌出:“兰月姐姐?”
急忙赶来的沉仪一把推开他,检视兰月的身体,冲男子摇头。后者平静地说:“叫人来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