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真思还蹲在她对面的石头上,托着腮,眼神十分不怀好意。
“一刻钟。”
“半刻钟。”
“我说,马上。”
“快了快了,脸红了。”
“呸,脸红,又不是眼睛红!”
“这么多人,哪里出得来呢,要不要避开?”
“避开还怎么知道什么时辰?”
一群人挂在树上议论纷纷,一堆聒噪的大蝙蝠似的,君珂听得莫名其妙,戚真思好心替她解释,“喏,他们在打赌你会在多长时间内哭出来。”
“我为什么要哭?”
君珂挑眉。
“郡王要娶妻,老婆不是你。”
戚真思笑得开心。
“他的妻子从来不会是我。”
君珂坐下来,伸个懒腰,“早在当初王府寝殿上,我就和王妃说过,君珂一生只求自由,但愿永和皇家无关。”
“这世上所有的但愿往往最后都变成不如所愿,正如这世上所有的希望往往最后都变成大失所望。”
戚真思表完哲思,扭头,认真看君珂表情,“喂,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君珂无奈望天,心想这古代丫头怎么比现代大妈还八卦,左右望望,道:“人多。”
戚真思立刻会意,立起,大喝:“郡王放水,还不赶紧去伺候!”
哗啦一下人跑了个精光,只有一个青衫少年岿然不动,面无表情从戚真思面前悠悠走过。
“人都走光了。”
戚真思望向君珂,直接无视转来转去的晏希。
君珂抿抿唇,聪明地不问怎么回事,叹了口气道:“戚姑娘是吗?你真要问个水落石出?那我可不可以先问问你,你们据说是尧国人,先忠于王妃,你既然知道我和王妃的约定,如今我和郡王同行,你们怎么不驱赶我,也不汇报王妃呢?”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戚真思不答反问,“龙倾碧海,花蕴檀香,妖狐设千窟,青鸟抉人眸。这是暗中流传于燕京贵族之间的隐语,青鸟,翱翔在天,看似飞腾无际,其实一转头,便可以抉了人的眸去。”
“我们是尧羽卫,我们是青鸟的羽毛。”
她笑,“真正的一生依附,只在于他。”
君珂点点头,转看看纳兰述离去的方向,道:“你们生来是青鸟之羽,足可依附,但是有的人不能,就算硬要依附上去,也会被外力大力拔去。”
她笑了起来,怅怅地,轻轻地,像风里流动的云,“所以我不要做被人拔来拔去的鸟毛,如果有一日,我能做同样飞翔在天的云,我再将答案告诉你。”
戚真思忽然转头,认真凝视着她。
这女子平时笑容和他主子一般散漫,然而真正看人时,尖锐得像从雪地里刚刚拔出来的针。
“云会被风吹散。”
“或许。”
君珂微笑,“但风也有被云裹住的时候,世上没有什么事物永远强大或弱小,大象也有被蚂蚁咬死的时候,只要你足够勇敢。”
她笑看对面若有所思的戚真思,这女孩子大不了她几岁,瓷白肌肤,一双眼睛是少见的浅褐色,额头有一角靛青的纹饰,半掩在内,看不出什么形状,只那盘旋往复深青一,便将她容貌给人的清浅柔和印象瞬间掩去,换了野性和铮然,质也黑而坚硬,梢头硬硬地翘着,她周身的气质也一样矛盾,张狂又严谨,自如又冷酷,眼神随意落过来,力度雄沉,像一拳捣在了地板上,腾起淡淡烟灰。
戚真思也在打量君珂,觉得这优雅娇小的姑娘,其实也是个有力度的女人,随即现君珂的眼光,不肆无忌惮,分寸温和,却让人一接触便心中一慌,像刹那间在那样的目光下融化透明,一泊水般滩在她脚下。
戚真思不习惯这种感觉,立即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换回嬉笑模样。
“可是。”
她闭眼,握拳,捣心,“心痛啊,失落啊,忧伤啊,硬撑着很痛苦啊。”
“歇着吧你!”
君珂推她一把,站起身,却见一队农人拿着纸钱,从她面前走过。
“头七了,烧纸去。”
“阿三命苦,刚娶了媳妇就……”
有人在抹泪,搀着个脸色憔悴的妇人。
“这真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有人愤然用木杖敲地,“咱东王村百年来安居乐业,怜老恤贫,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都要降罪!”
君珂看着那几人过去,想起先前纳兰述和沈梦沉对话,提起的乡人莫名死亡事件,心中一紧。
东王村?
传说中天降闷雷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个村?
“半个月前这个洛门村,一天半夜狂风急雨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