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子?
“对,两卷竹席。秋天了,席子当然要收起来。但是在那一天——”
张叶盯着杨远的眼睛,“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见过这两卷席子的。”
空调后面!就在立式空调与墙角形成的三角形空间里!
杨远感到心脏正在撞击胸腔。
“当然,你可以认为她家里有四卷席子。如果你这么考虑,我也没法反驳。”
张叶慢慢坐回长椅上。“书包,席子。接下来,是三个问题。窗帘。”
“小莫喜欢玩捉迷藏吗?我的意思是,不一定非要正儿八经地完成一个游戏。有时候,听到你靠近的脚步声,临时找个地方躲起来,比如窗帘后面。有这种情况吧?他和恩怀也一定玩过这种游戏。”
杨远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正在承受一种折磨,但又无法抗拒。
“那天早上,恩怀家里的客厅和卧室的窗帘全都拉开了,而且紧紧扎了起来,就像是刚刚拖过地板一样。我一直觉得她家里打扫得很干净,但却没有细想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直到后来翻阅同事的调查记录,才明白不是只有我有这个感觉。
“你明白了吗?窗帘和席子是一个道理,就算恩怀的房门紧锁,整套房子里也不是只有许安正的衣柜这一个藏身之处。席子拿出来放哪里才能不引起注意?窗帘怎么也解不开,厨房的柜子里塞满了东西,书房的柜子里容不下一个人,许安正的床四面都是板,床底下钻不进去,怎么办?小莫只剩一个选择了。”
“可是你说的这些……”
杨远打断她,“每一个都能有两种解释,不是吗?恩怀真的拖过地板,这难道就不可能吗?”
张叶做了个深呼吸,脸上显露着“你真是执迷不悟”
的神色。
“第四个问题,时间。”
“时间?”
杨远再度诧异万分。她说将这段对话演练过几十遍,也许是真的。
“我刚才提到过的,她为什么要提早十分钟赶回来?”
张叶站起身在长椅附近来回踱步,“刚才我说到的这几点,在实际躲藏过程中不一定会发生,也许小莫直接就想到了衣柜。这是恩怀为了保证成功率所做的准备。有成功率这个说法,也就是意味着会失败。而且不管准备地多么周全,失败的可能性仍然远远大于成功。因此无论多么困难,都不能告诉小莫有通道这回事,一点提示都不能有。这是原则,保证即使失败,她也能全身而退。
“所以,如果不去预判失败之后的情况,就永远想不明白这十分钟的含义。恩怀平时是走路上学的吧,从辅城中学走回青岚园,需要二十分钟。
“小莫失踪的时间是在七点四十分左右,这是可以猜到的。但是,你会在多久之后察觉到这一点然后通知许安正回来开门,是不可控的。事实上你隔了六分钟之后才发现,问过所有邻居再报警,然后由我来通知许安正。但是,恩怀不能这么考虑,她必须设想最为紧凑的情况,比如,只有五分钟。也就是说,许安正在七点四十五分从宁湾出发,回到青岚园的时间,刚好是八点半。
“考试到八点十五分结束,如果不提前离开学校,恩怀将晚于许安正赶到家。也就意味着,许安正会先打开那个衣柜。”
杨远有些明白了。“那个衣柜也动过手脚?”
“是啊,就是这样。如果小莫钻过通道,衣柜里的东西就会和平时不一样。但如果没有呢?许安正看到异常就会知道他女儿打开过衣柜。”
“那个衣柜里,除了衣服之外……”
“嗯,这是第五个问题,收纳箱。”
张叶看了一眼手机,大概是在确认时间。“挂衣间里有四个迭起来的收纳箱,紧贴着背板,平时放在右侧,也就是缺口的位置。那一天被放到了左侧,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情况,许安正也一样。既然小莫钻过去了,就必须把箱子移开,这对许安正来说很自然。”
“恩怀为了让小莫更容易发现缺口,就有必要事先把箱子挪到左边,否则,就算背板移开了,缺口还是会被箱子挡住。这一点你认同吗?”
杨远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好。那么,到底是谁移动了箱子?其实你可以直接问小莫,如果你相信他的记忆的话。”
陆仕明在医院询问杨莫发现通道的过程时,杨远和陶芳就在一旁。小莫的描述每次都不一样。陆仕明无可奈何,最终依靠自己的想象引导小莫回答是非,由此才完成笔录。
“那几个方形的收纳箱你还有印象吗?宽度和衣柜的深度基本吻合,前后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张叶继续说道,“小莫进入衣柜关上门,然后发现背板可以移动。但在一片漆黑之中,怎么才能把收纳箱从一侧移到另一侧呢?做不到的,他只能退出衣柜,站在衣柜外面移动箱子,然后重新进入衣柜,再把柜门合上。这样的话,小莫至少需要接触柜门三次。可是留在柜门上的指纹,内外都只有一组。”
重塑的沙堡(9)(尾声)
从大堂的门口望出去,远处的山峦出现了清晰的明暗交界线。山顶是橙色的,在薄雾笼罩下向天空渗出朦胧的光,山腰却是一片暗蓝。杨远初次意识到,云的影子竟也会如此浓重。
今年春节一直要到下个月中旬,已经一月底了,寒假还没有开始。冬天原本就是田园民宿的淡季,溪田山舍今天好像只有两家客人。
“在林子里玩疯了呢,找得我满头大汗,还不愿跟我回来。”
钟阿姨穿着围裙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只全身雪白的萨摩耶,她用小腿轻轻驱赶,“来,你的小主人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