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率领下军东归。军中左史(官吏名)问下军副帅魏绛:“咱们不等待中行伯(指荀偃)了吗?”
魏绛说:“他老人家命令我们跟从主将,栾黡就是我们的主将,我打算跟随他。跟从主将,就是对待他老人家之道啊!”
晋国的下军还兼管新军。栾黡和魏绛来这一手,荀偃始料不及,说:“我的命令确实有误,后悔又哪里来得及?留下来只能被秦国俘虏。”
于是下令全军撤退。
晋国人称这次战役为“迁延之役”
,意思是:一场拖拖拉拉的战争。
栾曰:“此役也,报栎之败也。役又无功,晋之耻也。吾有二位于戎路,敢不耻乎?”
与士鞅驰秦师,死焉。士鞅反。栾黡谓士曰:“余弟不欲住,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来,是而子杀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将杀之。”
士鞅奔秦。
不管荀偃的命令正确与否,栾黡不听从指挥,擅自脱离战斗,都是不光彩的行为。栾黡的弟弟栾此时担任荀偃的戎右,说:“这一战是为了报复在栎地的战败。发动战争却又无功而回,是晋国的耻辱。我在戎车上居于第二位(次于御戎),岂能不感到耻辱?”
年轻人热血一上头,什么都不顾,栾于是和士鞅(士之子)发动自杀性攻击,冲到秦军阵中。结果栾战死,士鞅却逃了回来。
栾黡死了兄弟,迁怒于士鞅,对士说:“我的兄弟本来不想去,是你儿子叫他去的。我的兄弟战死,你的儿子回来,这是你的儿子杀了我的兄弟。如果不赶走他,我就杀死他。”
看到栾黡那副恶狠狠的样子,士不敢和他讲理,安排儿子逃到了秦国。
于是,齐崔杼、宋华阅、仲江会伐秦,不书,惰也。向之会亦如之。卫北宫括不书于向,书于伐秦,摄也。
当时,齐国的崔杼、宋国的华阅、仲江参加了讨伐秦国的战争。《春秋》不书写他们的名字,仅写作“齐人”
“宋人”
,是因为他们作战不力。年初的向地之会,也是同样笔法。卫国的北宫括没有留名于向地之会,而写到了讨伐秦国的行动中,是因为他起到了辅助的作用。
秦伯问于士鞅曰:“晋大夫其谁先亡?”
对曰:“其栾氏乎!”
秦伯曰:“以其汰乎?”
对曰:“然。栾黡汰虐已甚,犹可以免。其在盈乎!”
秦伯曰:“何故?”
对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栾黡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没矣,而黡之怨实章,将于是乎在。”
秦伯以为知言,为之请于晋而复之。
士鞅逃到了秦国,秦景公问他:“晋国的卿大夫,谁将先灭亡?”
士鞅回答:“应该是栾氏吧!”
秦景公说:“是因为他太专横吗?”
士鞅说:“是的。”
但是又说,栾黡专横残暴已经很过分了,却还可以免于祸难;真正倒霉,恐怕是在他的儿子栾盈这一代。秦景公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士鞅回答:“栾武子(即栾黡的父亲栾书)的恩德留在百姓中。有如周朝人思念召公奭而爱护他的甘棠树,何况是他的儿子呢?栾黡死了,栾盈的好处没有让人享受到,栾武子所施的恩惠也就逐渐沉没了。而栾黡招惹的怨恨实在太明显,所以栾氏的灭亡也就在这里了。”
秦景公以为士鞅很有见识,为他向晋国请求,让他又回到了晋国。这是后话。
卫献公戒孙文子、宁惠子食,皆服而朝,日旰不召,而射鸿于囿。二子从之,不释皮冠而与之言。二子怒。孙文子如戚,孙蒯入使。公饮之酒,使大师歌《巧言》之卒章。大师辞。师曹请为之。初,公有嬖妾,使师曹诲之琴,师曹鞭之。公怒,鞭师曹三百。故师曹欲歌之,以怒孙子,以报公。公使歌之,遂诵之。蒯惧,告文子。文子曰:“君忌我矣,弗先,必死。”
并帑于戚而入,见蘧伯玉,曰:“君之暴虐,子所知也。大惧社稷之倾覆,将若之何?”
对曰:“君制其国,臣敢奸之?虽奸之,庸知愈乎?”
遂行,从近关出。
卫献公约孙林父、宁殖一起吃饭。两个人不敢怠慢,都穿上朝服,早早来到朝堂上待命。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了,卫献公还不宣召他们上桌,反而在园子里面射大雁。两个人跟着他来到园子里,卫献公不脱皮帽就和他们说话。
按理说,国君与臣下说话,应该戴正式的礼帽。如果戴的是其他帽子,则必须摘下来,以示尊重。尤其是在当时这种情况下,孙林父和宁殖两位卿家都穿着整整齐齐的朝服,卫献公却戴着一顶打猎专用的皮帽和他们说话,显然不是太粗心,而是有意侮辱他们。
两个人敢怒而不敢言。这事之后,孙林父便回了自家的封地戚地。这是闹情绪,表达不满,但是卫献公没有任何表示。过了一段日子,孙林父自己沉不住气了,派儿子孙蒯进宫朝见卫献公。卫献公倒是很客气,请孙蒯喝酒,不用他久等,而且还安排了乐师在现场演唱。唱什么呢?《诗经·小雅》中《巧言》的最后一章。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既微且,尔勇伊何?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
诗的大意:究竟是何人居住在小河边?无力也无勇,是祸乱的根源。腿伤脚已肿,勇气在哪里?诡计实在多,党羽有几何?
这不是请人喝酒,这是故意羞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