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端午,大军到了雍县时,驻军在雍河之阴。雍河另一边边上放着焰火,万民同乐,河这边军营里也欢腾一片。
端王望着河水,入夜后带了五名亲信去了绿柳庄。
他得亲眼看一看她,才能放心。
不料袁检阴魂不散,在一个岔路口哒哒哒骑着马闪出来,“殿下,从这条路走更近。”
端王沉着脸不出声,一勒马首,向着袁检指的路奔去。
到了绿柳庄外,白久天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来了?”
袁检低喝道,“禁声!”
你这蠢货,武将领兵回朝无召不得入京,让人知道端王扔下大军趁黑跑回来了那可十分不妙。
就算皇帝觉得自己亲弟才带了五六个人回来不像要谋反,难道一回来没见亲哥老妈先急吼吼地跑来偷瞧自己小老婆传出去就好听么?
更何况,为了不惊动庄上的下人,这鸡鸣狗盗迷香都使上了,唉……哪还有一丝体面啊。
端王也知道不体面,但脸上却撑着一副要去太庙的庄严肃穆的表情,皱着眉对袁检等人说,“我去看她一眼就出来。”
袁检等他一进门,直接在杏芳院外的杏树下找了块石头坐下。几个小伙伴一看他这架势,也都跟着找地方坐下了。
果然,过了好半天,端王终于出来了。袁检拍拍屁股,“走吧。”
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端王另一个发小萧束嘻嘻笑道,“殿下这一眼看得好久。”
萧束的爹五十多了只做到翰林院四品修撰,但端王得管萧束的娘宪安公主叫一声“姑姑”
,说起来他两人是姑表兄弟,说话就比袁检随意许多。
端王也不搭理他,只说,“走吧。若是让陈老将军看出端倪可不大好。”
是夜月朗星稀,众人藉着月光一看,端王那张常年如冰山的冷脸上居然隐含笑意,还是那种“我很开心我有好事可我就是要憋着装作无事发生”
笑意。
几人都不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他进到房中那么久是干什么了,有心调笑他几句,但想到韩瑶光是他极为爱重之人,就不吭声了。
回雍县大营这一路,是端王一生中最快活的几十里路。
一路马蹄声响,头顶上一晚新月,天色渐白,清晨凉风抚面,想起不久前男欢女爱的缠绵时刻,觉得人生最快意舒畅的时刻不过此时。
韩瑶光进王府好几年了,可从来没有一次会像刚才那样温柔婉转。
两人从前总是不欢而散,甚至可以说是带有受辱感觉的挫败。
可不久前,他趴在她床前,最初真的只是想看看她,亲眼见她平安无事他才能放心,没想到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伸出手抚摸她眉眼面颊,她芙蓉面上含笑意,嘴唇微微嘟起,像在亲吻一朵看不见的花,他就又忍不住想要偷偷亲吻她一下再走,没想到她会回应他。
云收雨散时,他问她,瑶光,我甚念你。你想不想我?她迷迷糊糊说,嗯。想的。
他原以为,从此以后,她和他会继续如这次一样亲密,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终于乐意接纳他,愿意和他一同偕老,没想到,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依旧是他一厢情愿。
她跟他说,她死过一次了,从前种种都忘了,连他是谁也不记得了。
他知道她没说谎。她在母亲房中,听到他进来回首看他那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她不认得他了,只是她立时猜到了他是谁、他对她做了什么。
至于那场让他至今回忆起来如置身于美梦的欢爱,于她而言是真的一场梦。一场荒诞的梦。
端王平定南疆立下大功,皇帝下令犒赏三军,诸将领论功封赏,这天中午在宫中设宴与众臣同乐。丝竹声声入耳,舞伎翩翩起舞,觥筹交错,喜气盈盈,只有端王神色郁郁。
皇帝问他,“六郎可有心事?”
端王想一想,“无事。只是这几日没睡好,有些头痛。”
皇帝知道他今日劳累,便命人送他回王府,又赏赐了一车各色药材补品。
端王回到府中,先到太妃处问安。
太妃早已得知他和瑶光在斓曦苑闹了一场,但这次事后两人举动和往常大异,她不好问儿子房中事,只叫了瑶光问话。
瑶光当然不能告诉太妃“我把你儿子艹哭了”
。而且,她现在明白了,出家这事求太妃不好使,于是也不在太妃面前耍心眼,又用了憋气装害羞这个大招敷衍,太妃多问两句,她就用袖子掩了脸,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
端王一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先是一怔,紧接着心中一片苦涩,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从前的韩瑶光已经死了。
从前的韩瑶光在这种情况下是什么样子他也见过,她会毫无羞怯之意地暗示太妃,她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侮辱。她尊重太妃,但从不刻意讨好她。
现在这位韩瑶光可不一样,她用心揣摩他母亲的心思,从穿衣打扮到一言一行都在投其所好。听说,她还画了几张观音图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