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峤又心软了啊!”
晏无师难得没语出嘲笑,反是半笑半叹道。
沈峤摇摇头:“其实我也是孤儿出身,父母不明,被遗弃在荒无人烟的旷野,听说我刚出生时身体弱,在襁褓里险些夭折,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父母遗弃,又或许是家中贫寒,无力抚养,总之我幸而遇上师尊,方才捡回一条命,所以每回看见这些人,总为能力有限而遗憾,若我在玄都山早些明悟,让门派重新入世,说不定还能多收些寒门出身的弟子,也算多救几个人。”
晏无师道:“上天从来不公,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锦衣玉食,有些人则生来就六亲不靠,贫苦挣扎,像你这样以己度人的少之又少,更多是像陈恭那样,得陇望蜀,总不自量力,以为自己能得到更多,就算玄都山多收几个弟子,也意味着可能多几个像郁蔼那样的白眼狼。”
沈峤无奈一笑:“那也有可能多几个扶危济世,匡正世道的栋梁之才啊!”
晏无师不以为然:“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别妄想指望有人帮忙,生与死,都是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干。”
沈峤没再说什么。
不远处一对夫妻拉扯着一个瘦骨如柴的小童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吵,沈峤晏无师二人耳力好,自然也听了些内容。
实际上那小童是他们拿自己孩子从别人手里换来的,正准备寻处无人的地方煮了下锅,以免被别人瞧见来抢,自己却先因分配不均而打起来,丈夫觉得那小童浑身上下只有大腿和背上还有点肉,想据为己有,妻子却觉得拿出去换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换回来的“食物”
理应也由她先挑,二人眼看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却突然厮打起来。
那个被他们换回来的小童就在旁边呆呆看着,任由别人为了先吃自己而打架,神情麻木,似乎早已没了知觉。
沈峤忍无可忍,上前将那小童夺了过来,打架的夫妻俩也不打了,眼见“食物”
被抢,立马一致对外朝沈峤扑过来。
他们连日没吃饭,别说沈峤,怕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女子都能轻易将他们撂倒,只是小童被沈峤带回来之后,神色却未见丝毫变化,别说感激了,连一点逃出生天的庆幸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可要先吃点东西?”
沈峤询问道,伸手去拉他。
谁知手还未碰到对方,小童却朝着他直直倒下来,一动不动。
沈峤大吃一惊,上前察看,却发现对方早就染上重病,病入膏肓,刚才被那对夫妇拖着走时,已经是回光返照,神仙乏术,到了这会儿,心脉衰竭,再难支撑。
沈峤救与不救,其实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合上,似乎依旧存留着对世间的最后一丝留恋和控诉。
从他身体上的伤痕和肉眼可见的肋骨来看,这小童可能打从生下来,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他可能永远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出生来受这一份苦。
沈峤久久不动,一瞬不瞬注视着,忽然伸手往对方脸上抹去,将他将合未合的眼睛抹上。
却有另一只手将他的眼睛遮挡住,又轻轻揩去他眼角的湿痕。
“你连被郁蔼背叛都没哭过,眼下却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哭?”
“我所遇到的,挫折也好,困境也罢,那是我足以承受的。可这个小童,他可能根本没有去伤害过别人,上天让他生下来,本不应该是为了受罪,人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即便再苦,也该有让他看见出路的希望。”
旁人说这番话,晏无师必然觉得虚伪,哪怕直到现在,他不可能也不会去做沈峤做的这些事,但不知不觉,自然而然,他已经从一开始的心生不屑,到如今沈峤做出这些举动,他也毫不奇怪毫不意外。
“你太天真了,谁该给他这种希望?别人也要活下去,也要为自己着想,凭什么要对他好?”
沈峤起身:“我愿意对他好,可还是晚了一步。”
晏无师淡淡道:“你一人,顶多只能救得了一两个,天底下那么多人和他一样,你却熟视无睹,这反而是伪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