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器脸色凝重,弯下腰,侧过头,忐忑试探道。
须臾,佛图澄抬眼看他,面容上无甚波澜。
少姝暗想,完了,看起来这几只也要泡汤,瞥见焦急搓手的珐花,不禁也跟着愁起来。
果听武成器长吁一声,挫败地双手摊开:“小人实在是无能为力,有负法师所托,看来只得另请高明了。”
佛图澄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反又伸手拿起桌上一件,双手摩挲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呢,少姝歪着头,大和尚一番深思挑选的架势,她从旁看着也觉艰难。
“珐花,你可知这位法师究竟想要什么样子的陶钵?”
少姝低声问,她深知陶器烧造,固有心勤力不逮的无奈,但是像这般“挑剔”
的主顾,想必是他心中有个唯一认定的模子,除此以外,其余成色概不入眼。此刻她心中最为疑惑的,便是佛图澄心中的上品该是何等姿态。
“唔,其实我们都说不上来,”
此问同样令珐困扰作难,她迟疑地摇头答道,“不过,陪法师拣选过两遍,我倒是臆测出几分他所守候的心境了。”
“什么心境?”
少姝问。
“自是遇缘的心境啊。少姝姑娘一定也明白,像我呢,每每见到心仪的器物,拜服之际,总觉得冥冥中有只无形的手,把我带到了它的面前,”
随即,珐花以轻柔的力度,抚过自己的手腕,“这种时候,好似有把修饰陶器的刻刀轻轻割在自己的肌肤上,有种轻微的疼。”
“你说真的么?光是看了一眼,怎的还会感觉到——‘轻微’的疼啊?”
少姝吞了口涎沫,尽管有些难以置信,心中却是惊骇莫名,似平静湖面上,有一圈圈的涟漪悄漾开来,遇缘,即是难得的机缘巧合,亦或宿命,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曾相识,唤起了生命底里的某种喜悦,以至于让人感到疼痛么?莫非,二者本来就是一回事?
“好一个钵多罗!”
手拿钵盂,凝思之际的佛图澄,在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某个角落时,居然双眼湛亮放光。
听到身旁响起急促的吸气声,少姝扭过头,看见珐花双手麻花般扭绞在胸前,平日莹澈的双颊更添了几分苍白,见好友如此忸怩不安,她当下了然,只是不动声色。
见佛图澄郑重地端起角柜上一个陶钵,武成器啊了一声,大惊失色,且慌得急忙摆手阻止,语无论次:“法师,这个可不行,不行啊。”
“敢问有何不妥?”
佛图澄嘴角弯成一抹浅笑。
“小人不敢欺瞒,这一件乃是小女珐花试烧的半成品,恐难登大雅,不当法师之意……”
环视一圈众人,武成器颇显为难,吞吞吐吐地解释道,心下却不无疑惑,这法师挑了许久,难不成是挑花了眼?
佛图澄却是摇摇头:“武师此言差矣,但凡上品,盖因匠师心怀慈悲,感念天地,凝固了其真性真情,怎可囿于老幼或者男女之限啊?”
子猷闻言,不觉心头一动,频频颔。
注意到珐花的眼睛顷刻间泛红了,少姝上前把臂一握,指腹间默默传递出体贴的热度。
不知怎的,这位大和尚讲起话来,让人耳目为之一新,还有种直抵人心的力道。
武成器听佛图澄所言,如遭雷殛,惶惑的目光在他女儿和法师手中的钵盂间打了数个来回,局促不安,说不出话来。
“请教珐花姑娘,在烧作此钵的时候,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意外佛图澄问到自己头上,向来矜持的珐花吓了一跳,她酡然垂,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是啊珐花,你制坯的时候都有些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
少姝在好友手上捏了捏,期待她尽兴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