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人就在楚军低迷的士气和恐慌中,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城,昼夜不息。
为了挽回几分士气,秦筝只得命人把紫荆关附近一座武帝庙里的武帝雕像搬到了城楼上。
武嘉帝武神之名在大楚流传了数百年,三百年前也曾打得北戎百年不敢度乌梢河,有了这尊坚石雕像,将士们面对北戎那边的挂人头恐吓时,心中的恐惧才少了几分。
但这场守城战依旧打得极其艰难,秦筝也是在这场守城战中才亲眼见识到,原来城墙真的是可以被投石车投来的滚石砸塌的。
好在紫荆关城防坚固,北戎人用投石车砸了一整晚,也只是砸塌了上方城楼的一个小角。
不过这并不容乐观,关外多山麓,没有现成的石块了,北戎人专门成立了小队去山上开挖石块。
攻城的云梯也是烧毁一架又有的搭上来,北戎人不断从山林里伐木砍竹,制作这些攻城用具,一开始她们还能用火油浇在云梯上,用火攻。
但到了后面,紫荆关内火油都快告罄。
北戎人却靠着伐木砍竹制出的攻城用具,继续攻城。
这场仗打到最后,基本上拼尽一切资源死耗。
秦筝谨记着楚承稷在信中教她的车轮战术,对方昼夜不歇时,她们这边也要昼夜不息地应战,但不是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死守,她们也需要分出几波人来轮换。
秦筝把城内将士分为两批,交替对付北戎人,未免意外,白日里应对北戎人的将领是安元青和王彪,晚上则由董成和谢驰一起守城。
杨毅则一直跟在她身边,随时听候她差遣。
秦筝交代底下的将军谋臣们到了换岗时辰要好生歇息养足精神,自己却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紫荆关城楼下方的尸体,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遍地箭翎,几乎寻不到下脚的地方。她从最初看到北戎人挂在战车旌旗上的人头都呕吐不止,到现在看到城楼上被砍成两截的将士也习以为常。
每次登上城楼,秦筝都在数这是第几天。
她从来没有哪一段时日,能这般深刻的体会到何为度日如年。
渐渐地,紫荆关内的箭都快不够用了,江淮能送来的兵器也全送来了,仍是堵不住这场大战的缺口。
为了在北戎下次攻城时还有足够的箭在射程内压制,又不敢让北戎那边知道她们已经缺箭,秦筝只能让人在半夜用吊篮放人下城楼,从那些插满箭翎的尸体上偷偷取回羽箭。
北戎那边也面临了的困境,他们此次南下所带的粮草本就不多,原计划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但如今在紫荆关受阻,已远远出了他们计划直取中原的时日,粮草自然也告罄。
不过他们补给粮草的方式,更加成了无数楚军将士的噩梦。
北戎人直接在战场上架起锅,把积雪煮化了,从死人堆里拖出穿楚军军服的将士,如同烹饪猪狗一般扔进锅里洗刷宰割。
守紫荆关的第五天,秦筝又一次在城楼上吐得胆汁都不剩,随行的文官吐得昏厥的都有,城楼上的将士们个个亦是面如土色。
秦筝知道这是北戎人击垮她们军心的方式,自那以后,关内逃兵日益增多,安元青以铁血手段斩杀了数十名逃兵,都没能刹住这股逃兵之风,底下的没逃的将士们也是面如菜色。
北戎人吃人肉,就地架锅烹煮同袍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了,北戎人在小卒们眼中,已然成了比洪水猛兽还可怕的怪物。
秦筝自己回去都梦魇连连,险些一病不起,听说了逃兵之风,还是强撑着病体盛装出现在众将士面前。
她这时候盛装不是怕丑,而是她已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她需要让楚军将士们看到她衣着华美、雍容从容的样子。
将士们只有看到她都没慌乱,才不会人云亦云地恐慌。
艳丽的口脂遮住了秦筝在病中寡淡的唇色,她头戴金玉步摇,用金线绣满繁复图纹的披帛和裙摆长长地拖曳在身后结着冰霜的青石板地砖上,明红又艳烈,像是喷薄而出的旭日。
底下的楚军将士们列成无数个整齐的方阵,静默站在这飘雪的天地间,一瞬不瞬望着高台上的太子妃。
“大楚的将士们,强敌就守在关外,本宫知道此战艰辛,可北戎蛮族屠我百姓,食我同袍,此仇不共戴天!若是你们都惧怕溃逃了,这紫荆关还有谁人来守?是关内你们那手无寸铁的老父老母?还是连兵戈都提不动的幼弟幼妹、褓中稚子?今日蛮族杀的食的是你们的同袍,他日就不会是你们的妻儿老母?”
秦筝一句句喝问,眼眶渐红:“决不可让蛮贼入关!”
年纪小的将士叫秦筝说得直抹泪,年长久经沙场的亦是一脸沉痛。
“不让蛮贼入关!”
军阵中有兵卒举起长戈大声附和秦筝。
一开始只有寥寥数人,慢慢的,一同举兵刃大喊的人多了起来,直至所有军阵的将士都在呐喊大吼:
“不让蛮贼入关!”
声音响遏行云,一眼望去,长戈上绑着的红缨几乎在寒风中连成一块猩红的绸布,又似萦绕在旭日周围的红霞。
远处谢驰、安元青等一众将领看着高台上的秦筝,眼中也浮现钦佩之色。
经秦筝这么一动员,逃兵之风总算是刹住了。
但和北戎的这场硬仗,还是得用人头堆上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