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样貌也在这两年中张开不少,从前或许有些婴儿肥和稚嫩,现下倒是皮肉收紧,线条更加流畅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张脸上的表情未免有些呆滞了。
“……”
看到自己表情的白邵雪忽然有些颓然,再去观察周身的时候,就觉得哪儿哪儿都有问题。是不是腿不够长?是不是不够健壮?是不是看起来还很嫩?是不是显得有些缺心眼儿?……
他微微叹了口气,最后坐到了桌案前,百无聊赖的翻着他给庄瑟写下的、完全没能送出去的一封又一封的信。
说来也是古怪,对着沈系的时候,他就没有这种迟疑。他和沈系虽然也不算常常通信,但也是有来有回。可偏偏到了庄瑟这里,他就多了太多顾虑。他自己多少有所察觉到底为何,却仍旧是心下没底。特别是到了如今。
蕊心就这么看着自家少爷感伤怀秋好些日子,终于在大军凯旋的那一日的清晨,天都未亮的时候,她才见着白邵雪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眼前的少爷实在亮眼,竟是好生打扮过的。
蕊心在看清之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少爷,您不修边幅两年多,今儿怎么转性了?”
白邵雪佯装怒道:“我哪里不修边幅?明明是天生丽质!”
他说到这里,没忍住哼哼两声:“到底是大军凯旋的时候,也不能丢了咱们燕灵王府的颜面不是?”
蕊心听了,却是笑了,直接戳穿他:“少爷是怕给庄将军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你话好多!”
白邵雪差点捂住耳朵:“再说,他现在不过小小偏将而已,你叫他将军,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他言毕,直接甩了袖子匆匆往王府外面走,生怕蕊心这张嘴还要说出些什么来。而等他这么径直出去,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冷静下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真的有些按捺不住,出来得太早了些。
但就这样重新回去,未免丢人。
这么想了,白邵雪倒是释然,又等了一会儿,见街边一早点摊子支了起来,他就迈腿走了过去。然后这么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店主见他模样生得超凡脱俗,整个人气质凛然,绝非普通人物。又见他在位子上一坐两个时辰,倒也不填麻烦,应当是个脾气好的。所以这才鼓起胆子朝他搭话:“这位爷,莫不是出来等燕军的?”
白邵雪从茶水中抬头,打眼就是店主笑眯眯的脸:“嗯,这种时刻心中激动……就是出来的早了一些。”
“能理解,能理解。”
店主擦了擦手:“那爷为什么不去城门口等着呀?那地方一眼就能瞧见不是?我们这地方这么远,等着军队走过来,早被人群淹啦。”
白邵雪微微一顿,随后道:“就是因为离着远才选在这里的。若是去了城门口,岂不是一眼也叫别人看见了?”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高,店主听了个大概,也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因此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又去忙自个儿的事情了。
白邵雪的确是紧张的,他怕见到的人有几个,其中庄瑟是最叫他害怕的。
可他越是踌躇,老天就越是不给他喘气儿的机会。这厢白邵雪还未想好一会儿见了庄瑟说些什么,那厢就是人围得越来越多,眼瞅着大军越发近了。
这次和上回剿匪不同。剿匪后出来围观的人多是凑热闹为主,这次可是真正的生死攸关,人们走上街头,居然齐齐跪下叩首,说不出来的庄重。军号一声一声,如泣如诉,大军缓缓入城,每个人都如同一座无名丰碑。
白邵雪入神听着,忽觉眼下湿润,抬手一抹,竟是不知何时流下泪来。
这一刻泪落下,倒是让他慌乱的心定了下来。
他在店主惊奇的眼神中站起,徐徐穿过人群,走到了大街中央,对着迎面而来的军队跪拜了下去。这一跪并非是给某一个尊贵的人,而是给在这场战争中付出的所有人。
白邵雪声音朗朗,远远的也可以听见:“当年风雨脊令原,共挈兇颅奏凯旋。”
“儿子学识有限,借一句旁人所言,恭贺王爷大破摩赫!”
仪仗之后,燕灵王端坐马上,听到这一声朗声大笑起来:“本王当是谁,原是我儿令溪!”
得了燕灵王之令,白邵雪才从地上缓缓站起,退到一旁,看着大军越走越近。他同前首的燕灵王恭敬颔首;对着悠悠行在后面的沈系微微一笑;最后对着那个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立下战功的庄瑟挺直了腰背。
庄瑟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眸中就闪出亮色,完全不想错过他的一点一滴。外在如何不能看破,内里却已翻江倒海。
白邵雪比他镇静得多,在他驾马经过自己的一瞬,用只能他们二人听得到的音量说道:“小庄,好久不见。”
马上的庄瑟闻言怔然,却因为向前走不能停留,所以一遍又一遍的回头看他。白邵雪知道他维持那个别扭的姿势很不容易,因此毫不挪开自己的视线,让庄瑟每每回头,都能看到他的双眼。
有的事情或许该要承认。白邵雪在暗中对自己说,从前或许还能用“好友”
一词替代,现在却无法再把这两个字轻松说出口去。
两年多未见,小庄还是小庄,照旧是那个动了凡心的小庄。
如此相通之后,白邵雪咬了咬下唇,只觉淤积在心中多日的烦闷全然消失,整个人都跟着畅快起来。
燕灵王早在入城之前,就已安排人备下接风宴席。寻常士兵回到营中庆祝,而位高之人则被召入王府,与燕灵王同乐。
这等喜事王府众人自然全部参加,女眷有女眷的坐席,并不和外人一道。白邵雪身为府内少爷,被引到了公子列席上。这道列席对面,就是燕灵王手下的将军们。白邵雪稍一打量,就发现庄瑟在自己的侧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