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的确很烫,滚滚蒸汽浮上来,将两个人之间的空隙全部填满成一片雾白色。但即便如此,庄瑟照旧可以感受到对面白邵雪的灼灼目光。
这种感觉是让他有些紧张,却也不舍结束。两人之间的沉默或许过去一阵,庄瑟忽然道:“我在营中不会有问题,就是面对着阿雪有些紧张罢了。”
白邵雪听了微微怔然,随后嗤笑一声:“你应该是对我不会有紧张才是。”
“嗯,有道理。”
庄瑟轻轻点了点头,也觉得在热水的包裹下整个人逐渐放松不少,心绪也平和起来。
又是隔了一会儿,白邵雪问:“怎么就能受了那么多伤呢?”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很多都是擦伤刮伤而已,并不算严重。”
庄瑟道:“你看着觉得纷乱,也是因为刚刚好了的原因。等着再过段时间,就不会有痕迹了。”
白邵雪接着说:“我这两年多来也在练武,受伤的时候却不多,想来也是武教头对我放水的缘故……我那么点的伤口,有时候都觉得疼痛难忍,更何况是你这样的?”
他说着,居然忽得从水中抬起手,直接冲着庄瑟的胸口探过去:“这一道呢?也是刮伤么?”
手指又轻又快的划过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痕,却把庄瑟惹得微微炸起:“是,是刮伤,我没骗你。”
“你最好别骗我。”
白邵雪很快就抽回了手,像是刚才那种“轻薄”
之举完全就没有一般。他窝在热水中喟叹一声:“世道艰难,把这么多人都拖入旋涡之中……庄瑟,你当真觉得这场战事完了么?”
白邵雪自是知道历史,和摩赫的这场战争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在不久之后,该来的还是要来。但庄瑟不清楚,可他听了白邵雪的问话,竟是道:“我总觉得天下将乱。”
他说到此处,微微坐直了身体:“回来途中,燕地竟有不少流民,我派人去问,才知道是从其他封王封地过来的……甚至还有从皇都而来。”
“若是太平盛世,绝不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白邵雪应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后,他低低道:“如果真有不好的一日,我也想和你一起上战场。”
“什么?”
庄瑟本以为他不过是担忧,没想到他说出这番想法。因此皱眉道:“阿雪,战场太过危险,你绝不可……”
“你担心我的安危,殊不知我也担心你的安危……还有沈系,还有爹……”
白邵雪打断他,然后就从木盆中站起走了出去,带下一地的水。他的声音好沉好沉,伸手取过刚刚摘下的佩刀,将那利刃抽了出来:“你当我努力学武,只是为了哄大人们开心吗?”
“我很想保护你们。”
这一晚,白邵雪宿在庄家,他倒是很快入睡,留下庄瑟一人躺在他身侧难眠。庄瑟每每想要睡着,就能想起白邵雪说要保护他的话。那句话就像是个巫咒,缠绕在他脑海中,经久不能散去。庄瑟轻轻转头去看白邵雪的睡颜,竟是发现,那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年,也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轻轻皱眉了。
……
转眼,打破摩赫已然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庄瑟刚开始还有了几日的假期,但随着日子走上正轨,他也是经常泡在军营中。更是因为升了偏将,大大小小的事情来了不少,白邵雪都少见他了。
今儿一大早,白邵雪起身,发现居然下了雪。燕地处在偏南地方,按道理讲应当是不会下雪的。可偏偏今儿落了雪花,倒是不大,只在地上薄薄积了一层。
但就是这样,也叫府里的人觉得欣喜和惊讶,就连平日里甚少出门的夫人们都出来观雪了。蕊心同样十分高兴,还想着叫白邵雪一起去泊仙池瞧瞧雪落枝头的美景。可一时半会儿没见白邵雪从里间出来,她不由疑惑问道:“少爷,可是身子不适?”
“无妨。”
白邵雪的声音传来出来,像是没什么精神:“我就是看着雪景犯懒,你叫上忠瑞一起去玩吧。”
理由很正当,蕊心也不疑有他,不一会儿就离开了贤昉院。
里间,白邵雪却并非他自己所说的犯懒,而是坐在茶桌旁,盯着窗外的雪景发呆,直到有人从外头跨步进来,他才回神:“……阿系,你来了。”
沈系应了一声,让身后的侍从放下了带来的热茶:“金线茶,这会儿喝正好。”
他说着,挥了手让侍从出去,顺着坐下,给自己和白邵雪都斟了一杯。
白邵雪看他这架势,嘴角扯出一个笑来:“你不会真是来找我赏雪喝茶的吧。”
“哎,到底瞒不过你。”
沈系在前些日子的赏花会上结识一位小姐,燕灵王也很是喜欢,随即就是议了亲事,所以这段时间沈系总是忙着亲事和公务,很少能来和白邵雪说话:“是出了些事情。”
白邵雪问:“什么事情?应当不会是你和吴小姐的婚事有差池吧。”
“这个不提。”
沈系神情像是恹恹,对此并不太关心:“这种事情自然有人操心,轮不到和你说……我来找你,是因为公务上的一些事。”
“咱们和摩赫开战后不久,听闻皇帝就不再东巡,回皇都去了。”
沈系道:“他倒是怕惹火上身,更是稳坐钓鱼台,我想想都觉得生气。可如今咱们好好赢了,他又是要犯病。”
白邵雪知道齐朗清是个什么货色,听到“犯病”
两个字跟着坐直了身体:“又怎么?”
“还能怎么?”
沈系歇歇睨了白邵雪一眼:“昨儿接到的帖子,说是打退摩赫是大事、是喜事,让各地封王前往皇都一起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