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在东宫等我?”
周攻玉缓了缓,贴在她颈侧。“你不在我睡不安稳,昨夜便想来了,恨不能将你抱回我的榻上。”
小满听到他就在此处说话,又不由想到在凝玉枕下见到的平安符,便扯了扯周攻玉的袖子,低声道:“我们快些回去吧。”
周攻玉难得听她急着要回东宫,神色微微一变,仍是温和的笑。“好,我们回去。”
路上的时候,小满主动提起;平安符的事,说有时间了再去淮山寺为他求一个,周攻玉也没问缘由,直接应了。
惠贵妃下葬的时候很冷,皇上因为悲痛过度卧床不起,却还是在这一日颤颤巍巍地起身,让宫人搀扶着走到棺椁前,身体康健的他在几日间头发花白了大片,看着像是老了十余岁。威严的一国之君伏在棺上嚎啕大哭,闻者无不叹息落泪。
虽然没有明说,但宫中也渐渐有传闻,说刺客是周攻玉的人。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到底是有了些影响,无论听着再怎么离谱,总有人会相信。
皇上大概也是真的病糊涂了,惠贵妃的离世让他整日精神恍惚,不仅厌恶皇后,连带着对周攻玉也不待见。淑妃是四皇子的母亲,如今整日服侍在皇上身边,穿衣打扮都学着惠贵妃的模样。
太子尚且年轻,纵使有聪明才智,也无法轻易撼动权臣世家百十年的培养出的根基。他背后的支撑是许家,能控制他的也是许家,若不想再受到任何摆布,只能除去野心勃勃的许家人。
那是周攻玉的支撑,也是他的血脉亲人,此举无异于壮士断腕,注定是要将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
惠贵妃的离世并没有改变什么,影响最大的应该是皇上,他颇有些神志不清地说胡话,甚至开始思索着退位的事,想将皇位交给周攻玉,自己去淮山寺为离世的惠贵妃祈福,以求二人来世再做夫妻。
年关将近,看似平静的朝堂实则波涛暗涌。
而自从程汀兰和姜月芙相继离世后,姜恒知的身子也越来越差。他曾经对小满另有所图,直到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权势名利都远去后,他才像是终于看开了这些东西。
也正是因此,直到重病不起后,他才让人去宫里给小满传了话,让她回姜府一趟。
小满要去一趟平南王府,权当做顺路,便没有拒绝。路上周攻玉派了好几个暗卫随行,以防有人对她下手。
姜府和原先没什么不同,只是府中服侍的下人少了许多,府里冷清得让人心里发慌。
就像姜恒知对她别无所求一样,她对这个父亲,也早就别无所求了,只是觉得失望而已。姜驰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站在一片阴翳中,身形消瘦目光森冷,像是抹游魂,乍一看还会吓到人。
小满和他目光对上,立刻就移开了,走进屋去看望姜恒知。
她以为姜恒知是真的想见她,只是没想到他是真的病糊涂了,和皇上一样,白日里就开始说胡话了。她刚一走近,便听他喊了姜月芙的名字。
“月芙……月芙来了?”
小满沉默片刻,答道:“是我,小满。”
姜恒知表情一愣,露出恍然的神色,片刻后垂下眼,似乎还有些落寞,长叹了口气。
“小满啊……我忘了,我糊涂了,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什么?”
小满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也称不上失落,她很早以前就学着不抱有期待了。
姜恒知睁着浑浊的双目,呆呆地看着账顶,像是在回望自己的过去。“我前几日总梦到很久以前的事,我还梦到了你娘,她站在花丛里说了什么,我还没听清她就跑了,跑得很快,前面有个水潭,我想追上她,可无论我怎么喊她都不停下,就一直跑,跑到了潭水里。”
他闭了闭眼。“我都快忘记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小满啊,你笑一笑,你笑起来和她一模一样……”
小满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恒知,嗓音冷硬。“忘就忘了吧,何必还要刻意去记起来。”
姜恒知也不介意她的冷漠,像是在找一个倾诉人般,自顾自地又开始说:“还有汀兰,月芙的娘亲,我怎么会负她……我分明爱她,我分明是想与她白头偕老。汀兰温柔善良,从未害过人,最后却落的这种下场,我身边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为什么……”
小满想起程汀兰被姜月芙误杀时,姜恒知怀里还抱着林菀,顿觉讽刺,反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小满微微压低了身子,小声说:“程夫人定是真心爱父亲,死前最后一眼都是看着你,而你却在看林菀。我以为程夫人才是父亲的此生挚爱,然而凶险之际,被你抱在怀中安抚的却是林菀,不是你珍爱的夫人。”
想来实在可笑,林菀是故意接近他,孩子也并非他亲生,甚至还设计让姜月芙染上百花泣。
林菀似乎是个禁忌,提到她姜恒知猛地睁大眼,呼吸忽然加快,扯着纱幔的手用力到颤抖,似是怒极,又无能为力到了极点。
小满淡淡道:“怪我吗?可我什么也没做,我甚至不曾想过要报复任何人,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父亲的冷眼,姜驰的欺辱,还有身上的无数疤痕,我都不曾计较。百花泣不是我让姜月芙用的,林菀也不是我让父亲迎娶,连姜月芙想杀了我泄愤,也只不过是我没有用自己的血救她。你看,其实说来说去,都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