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屋内,刚想随手带上门,触及门闩的手顿时?停住,盯着门思忖一瞬,便反手将?门推得更开。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苏达的闺房。
屋子和他?的西厢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同样的几样简单家具,同样的简陋陈旧,一点儿都不像女?郎房间。
苏达背对他?坐在梳妆镜前。说是梳妆镜,实际上只是将?普通桌案上摆个木架铜镜,梳妆在这?,书画念书也?在这?。
桌案的右上角还摆着一副已经写?了字的桃红团花笺纸,算是整个屋子唯一沾点女?子气?的东西。
之前身上裹的绫绡纱此刻正?叠得整整齐齐搁置在长腿香几上。
苏时?清踌躇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是苏达透过铜镜,见他?这?拖泥带水的样子烦躁不已,“一个大男人磨磨蹭蹭磨磨唧唧,有话就说。”
“那个今日之事……”
“你是想说我今日被太子欺辱夺了清白?”
“不不不,不是。”
听到苏达误会他?的意思,情急之下竟然结巴起来,“我想,让你不要在意。”
“怎么不在意,我清白被毁,名声也?没了,哪个郎君还敢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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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你娶我吗?”
一家老小(二修)就姑且对外宣称你是……
静谧陋室内,一双黑眸杏眼和琥珀色晶亮的眸子互相盯住不?放,企图从中找寻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杏眼看出?琥珀眸子的坚定,让他负责的话苏达只是随口一说,见他当了?真,瞬间就蔫吧了?,沉下视线左右游移不?定。
待那人刚想开口,她杏眼扫过去,刀锋似的眸光锐利打?断,“苏时清,你?别?说。”
苏时清坚定不?移的眸子流露出?丝丝委屈,即便听到她的话,还是抿下嘴又慢悠悠道,“我愿意娶你?。”
她承认一时间情绪到这,自己有些口不?择言。被强迫、被侮辱、被毁了?清白的小娘子们难道是什么?很低贱的东西吗?她们仍然有追爱、被爱的权利,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可怜。
想到这心硬了?起来。
于是起身去衣柜取身干净衣裳,扶在铜环把手?上还未拉开,侧身回眸道:“谢谢你?愿意娶我,不?过我不?喜欢你?。即便我失了?清白,我也不?会随意嫁人,我嫁的只会是我的意中人。”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苏时清知道她下了?逐客令,可仍旧不?依不?饶,“可……”
“你?一身重伤是我苏家救的,无处可去是我苏家收留,吃我苏家住我苏家,”
见他仿佛是脚底生根一样踟蹰不?动地死定在那,又下一剂猛药,“难不?成还想娶了?我直接霸占我苏家?”
说罢,一番沉寂。
仍旧没听到脚步声,苏达握着?铜环手?有些泛酸,即使是背过身也能感?受到一阵仿佛要把人穿透的炙热视线盯得她头皮发麻。
如芒刺背的感?觉太难受了?,她侧过身,看向在房中未挪动一步的苏时清,努力勾起僵硬的唇角,“还有事吗?”
却不?想这人闻言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听到木门响起吱吖声,她如释重负般才松一口气,继续手?中动作。
嘶,好像话说的有点重。
等苏达沐浴完毕,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她在屋里对着?铜镜绞干头发,镜中人睫羽低垂,看不?清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扶着?巾帕瘦削玉手?微微发颤,已经?湿透的巾帕还被心不?在焉地绞弄着?,昭示此时她心中的不?安。
随着?一阵如雷贯耳的哭喊声穿透四格小窗,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苏达嘴角上翘着?轻叹一口气,无奈的将巾帕扔到一旁,起身去迎阿耶。
半湿的发尾还在滴答水珠,水渍慢慢洇湿白色上襦肩颈处,即便细看也很难看出?来。
人刚出?门口,就被一股大力稳住肩膀,只见阿耶眼眶通红,眼白处布满红色血丝,眼皮松散带着?疲态,俊美的面容好像骤然间苍老了?几分,薄削的嘴唇颤抖许久,愣是没发出?声音。
驼着?背绕着?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盯了?个遍,脚下步子细碎频繁转得苏达又开始头脑发昏,她赶紧捉住阿耶的手?却只蹭到袖口,还是一把攥住,防止他再继续焦躁地转看下去。
连抚他手?臂轻声安慰,“阿耶,我没事。”
苏父哪里听得这些,现在哪怕只是苏达吐露的半个音节,都让他哀恸难当,情难自抑。他宝贝了?十六年?的小女娘居然因为自己被人欺凌侮辱,轻贱蹂躏。
想起宋启冲去御史台,告诉他苏达在福来楼被太子污了?清白,他顿时如坠冰窟,偌大的御史台头一次让人心生胆寒,若不?是因为他的高升,苏达又怎么?会被太子盯上!干瘦的大手?止不?住的颤抖,手?上的刑法典章倏然坠落,他该死啊!
看着?眼前的酥酥,自责溢满胸腔与愤怒一起掀起滔天巨浪,“是阿耶的错,都怪阿耶。”
“不?怪阿耶,我真的没事。你?别?激动,我们慢慢说。”
牵着?苏父的绛紫官服就往前厅带,临进门时冲着?西厢的方向抬高嗓音,“苏时清,麻烦你?烧点热水,泡壶茶。”
前厅被简单的收拾一番,白底黑字匾额悬挂在正上方,翘头案、太师椅和官帽椅都按四方阵摆好。别?人家的厅堂必有几幅雅致对联,苏达也央求苏父写了?几对挂在匾额下方,看起来还有几分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