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听到这话,陈桉手掌撑地,缓慢地将上半身支起了一个很小的幅度。
不再是完完全全地陷进地里,不再需要仰视他们。
男生被他的眼神盯得很不舒服,怕再揍下去出人命,便拎着棍子走到他脸前,开恩般地道:“叫我声爹我就放过你。”
陈桉笑了下:“我爸早死了。”
“你也想死吗。”
他的笑容是平淡的,但又带着某种程度的,让人极度不适的悲悯。
这句话换来了第二场霸凌,比前一次更甚。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后,陈桉久久起不来,跪坐在地上双手扶着膝盖,眼神聚焦在近处一颗从夹缝里生长出的野草上。
脑海里回荡起他们离开时的对话。
“要不等等看,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好送医院啊。”
“怕个屁,出事我老子管。”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他小时候也经常被人欺负,吴庆梅生他时不足月,五岁之前经常感冒喝药,他嫌药苦,父亲陈国栋就常常去镇上买水晶糖回来给他下药。
隔壁邻居家比他大点的孩子馋嘴,喜欢来抢糖果,那时候陈桉瘦瘦小小的,胳膊腿还没他手腕粗。
因为陈国栋常年在矿上不回家,吴庆梅在村里处事一直以和气为先,耳提命面地告诉他——
“不能打架。”
再一次被推到在田坑里时,
刚好在家陈国栋把他抱了起来,郑重地告诉他——
“下次再打你就打回去,不要怕,爸爸给你撑腰。”
其实陈桉并不是一个喜欢怀念过往的人,他的情绪一向稳定,很少有波动起伏的时刻,可每次提到父亲,总会忍不住溺在回忆里。
失去父亲的日子就好像是下雨天弄丢了伞,他被迫淋雨,抱着头在街头乱窜,然后很快成为妈妈和妹妹的伞。
他抬头望向天空。毫无征兆的,又下雨了。
和以前一样,细细绵绵的雨点砸在身上,没什么感觉,但又好似落的针一样,扎得浑身每一处都疼到了骨缝里。
可是……
他也想要撑伞。
那怕只是短暂的一秒,眨眼的瞬间,可以让他得到暂时的喘息。
就是这个时候。
应倪出现了。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但她就是出现了,从天而降。
穿着他欣赏不来的服饰,撑着一把小碎花伞。像是很急地要赶去某个地方,也对他跪趴在地上的行为感到不解。眉头皱得很紧:
“搞什么行为艺术,好狗不挡道。”
陈桉沉默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垂下眼皮。
应倪目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滞留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有些脸熟,但又不确定,想了很久才问:“你是我们班的?”
陈桉依然保持沉默,心里却觉得夸张到好笑,才两个月而已,就把强迫他吃饭买衣服的事全部忘记了。
他在她那里没有五官,更没有名字,和殴打他的人一样,将视为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