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幾點?」他在床上掙扎著撐起身,聲音喑啞。室內暖氣開得太足,喉間難眠失音枯澀。
「不到七點——剛才選管過來通知,我們這棟樓的二十五個宿舍進行昨天初評級的後采。」衛南星說。
顧夜寧抓了抓睡得凌亂的頭髮,他在床邊摸索自己的a班訓練服,上輩子雖然還沒過去多久,但他也沒記性好到能將每天發生的每件事牢記在心,尤其是在拍攝期間數不清的前采,後采和備采,還有各式各樣的花絮,中插廣告,自製小綜藝和外務。
他換好衣服進浴室洗漱,管風弦已經在了。鏡框上方高懸的小燈融融,勾勒出對方精巧的眉骨和雅致的鼻樑,連凌亂的髮絲都帶著細膩的美感。
顧夜寧:「……」
管風弦:「……」
管風弦:「你好。」
顧夜寧:「……你好。」
鏡前的位置剛好能容下兩個人並肩站立,在最初的問候之後,他們沉默著一個刷牙一個洗臉。衛南星進來找自己的毛巾,目光觸及鏡子時後退一步,然後笑出了聲。
「這小小的浴室,簡直蓬蓽生輝。」
「我覺得你這個詞用的不合語境,但又一時想不出該怎麼吐槽。」顧夜寧抬眼看了看,鏡中畫面像某一幀散漫拖沓的電影,狹窄的空間內緩慢湧現起故事性。
浴室於他而言的確像個世外桃源。
臥室里的攝像機都已經開了,如實地記錄著他們的起床動向,因為不知道哪一分哪一秒會被記錄並播出,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還要保持緊繃的狀態。顧夜寧花了洗漱的幾分鐘時間調整了情緒,這才從浴室里出來。
謝逅站在浴室門口的鏡子前整理自己的頭髮,扭頭見他出來,就笑了一下,那笑容寫滿了不熟的禮貌性寒暄:「好了?」
顧夜寧頭都不想點,從鼻子裡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
其實重生前,謝逅和他說出那句話之後,顧夜寧最先想到的是找謝逅問清楚,他在節目裡太醉心練習,親近的練習生不多,並不想失去謝逅這個「朋友」,但他們的那段視頻被全網曝光後,除了正式的錄製場合,他再沒機會遇到謝逅。
那句「我討厭死你了」也就不了了之。
他痛苦過,糾結過,自責過,到現在已然放棄探究其真相。
一行四人默然無語地穿過走廊離開宿舍,在途中遇到了隔壁宿舍的一行四人。
顧夜寧對這四人的印象都不深,看名字勉強把臉對上號,他依稀記得他們都是一輪游的選手,其中還有一位是倒數第一被淘汰的。
大家彼此並不熟悉,所以也只是點頭算打了招呼,兩組人一直抵達準備後采的錄影棚時,恰好看到坐在藍幕前拍攝的是盛繁所在的宿舍那一組。正巧在錄製空隙,盛繁一眼就看到了顧夜寧,趕緊站起來沖他招手。
顧夜寧沖他抬了抬胳膊。
他發現和盛繁坐在一排居中位置的居然是黎晝。
選手統共有兩百人,加上盛繁淘汰的早,上輩子黎晝和他甚至稱得上素不相識,這輩子突然坐在隔壁位置,甚至有些離譜的次元壁破了的錯覺。
黎晝順著盛繁的目光看了過來,目光在觸及顧夜寧的時候,條件反射般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別著的麥。
在他發現自己和旁邊的盛繁的麥數不同之後,肉眼可見的慌了。手足無措的模樣像自己別了兩個麥是如何十惡不赦一般。
顧夜寧低下頭,他想笑,竭力將上揚的嘴角壓了下去。
衛南星注意到他扭曲的表情,好奇地問:「怎麼了?」
「沒有,就是覺得挺天真的。」
「天真?誰?」
顧夜寧搖了搖頭。
黎晝固然天真,但這是建立在他有資本天真的基礎上。到頭來最天真的是自己,卻被塑造成了心機深沉的形象、
上輩子有好幾個選管在錄製中途對外放料,真假混雜囊括各種洗腦包,他是受害者之一,因此印象深刻,雖然不理解為什麼她們這麼恨自己,但也不打算給她們造謠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無意間一扭頭,他發現和他們一同來的另外四個練習生,正靠牆百無聊賴地站著,沒人為他們簡單整理髮型,也沒人為他們戴麥做準備,來來去去的備采間裡外十多個工作人員,像是沒發現他們的存在一樣,各自忙碌著。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攔住一個從他旁邊經過的工作人員:「他們呢?」
工作人員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敷衍著說:「他們等會兒再上,下一組是你們。」
顧夜寧還想說什麼,被衛南星扯了一把。他回頭觸上衛南星的目光,對方微微搖頭,唇角輕抿,黢黑眼底一片寡淡的薄情。
他飛快地換股四周,無論是謝逅,還是管風弦,連一個眼神都沒往那個方向投去。
的確是想到了上輩子某些感同身受的畫面。顧夜寧垂下眼不再說話——他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哪裡顧得上他人鏡頭多少,是否遭到冷遇。
「請問一下,為什麼他的麥比我們少一個?」
冷不丁從棚內傳來的聲音,顧夜寧抬起頭,看見黎晝正拉住一個工作人員,沖他提出自己的質疑。
工作人員突兀地被拽住,臉色微沉,但目光觸及黎晝的臉,再移到他胸口的名牌後,表情頓了一下,立刻掛上了笑:「他們等一會兒會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