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住唐森先生的手:“你答应陪我去麻瓜剧院。”
而查理·唐森,也微微向另一边倾身,给她更多靠着他的余地。她身上有松饼、蛇莓酱和巴黎的味道,令他心花怒放。
“当然,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只需要在两点之前入场就好,”
他指向河岸对面的露天剧场,“那里就是英国国家剧院,四年前刚建成,今天下午就有一出——”
“别说!让我猜猜……”
凯瑟琳打断他,“是等待戈多,对么?我小时候最爱看这个。”
查理·唐森哑然失笑:“这里是伦敦,亲爱的,我以为你至少会先说莎士比亚。不过你猜对了一点——今天下午这出戏,的确不是英国剧本,也不是法国剧本,而是俄国的。”
“是契诃夫吗?”
“一猜就中。”
凯瑟琳兴奋起来:“是樱桃园,是我向你提起过好多遍的樱桃园,对不对?”
“是的,我的凯瑟琳。”
查理·唐森一把拉过她,“是你最爱的樱桃园。”
凯瑟琳喜欢读爱情小说,但在剧本上,她却出乎意料地,偏爱樱桃园——这一几乎不涉及爱情的剧本。女主角在巴黎与情人姘居,挥霍无度,重返故土时,身无分文的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最爱的樱桃园被拍卖,被砍伐殆尽。
这是不被讴歌的女主,凯瑟琳却理解她。
每每重读樱桃园,抛开时代背景,她都认为女主角只有一件事不应该——不应该让自己身无分文地追求爱情。精神基础建立在物质基础上,二者不可替换。雷古勒斯无意中用威胁她的手段,那笔遗产,恰恰是她唯一在乎的。因此,她做出了让所有人难以理解的决定,自投罗网,回到伦敦。
返程路上,查理·唐森感叹道:“这剧本创作于二十世纪初,过了一个不到世纪,英国贵族也逐日衰落了。”
“这是必然的,时代对所有国家一视同仁。”
凯瑟琳小声咕哝,“任何在时代洪流中固步自封的思想,甚至是妄图让时代调转方向的力量,都将淹没在滚滚巨浪中。”
“这是制度问题了,凯瑟琳。金钱是纸牌搭成的屋子,随意一场金融风暴就能将它吹倒;权力是石头砌成的罗马斗兽场,即便略有残缺,仍屹立数百年而不倒。”
“魔法界没这个说法。”
至少在魔法界,是没有贵族存在的。
“在中世纪,巫师和麻瓜并未泾渭分明,那时的巫师深受麻瓜文化和思想的影响。而现在麻瓜们进步了,魔法界却仍古板陈腐,抱着百年前的老古董不愿撒手。”
查理·唐森继续说,“魔法部是新权的象征,你的家族是新钱的象征,这两者无一不会威胁到古老家族的利益。他们不愿意看到自己成为纸牌屋。”
“但就算战争胜利了,也不意味着贵族制度会被复活呀……”
凯瑟琳凝神片刻,脑子里疯转着一个念头,“你不觉得,在我们这些旁观者、中立派看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吗?我读过他们的宣传,振奋人心,没有哪个纯血听了不热血沸腾——可是,从目前我们所知的一切来看,他们只是在为了那一个人卖命而已。他们自己,除了一个虚名,一点假惺惺的尊敬,捞不到实在的好处。”
查理·唐森眼中流露出被征服的目光。
“你说得没错。正是因为看清这一点,你我都能保持清醒。而那些已然深陷泥沼的人,纵然他们后知后觉,但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了。”
这场夏日午后的危险谈话戛然而止。凯瑟琳不知为何,隐隐感觉查理·唐森在暗示一个确切的人。但她没有问出口。
傍晚,她第一次去了唐森家。从外表看去,这座藏匿在麻瓜群落的排房平平无奇,但走入其中,才能看见无处不在的审美与浪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一如查理·唐森这个人,她初见他时,从未想过他们会如此聊得开心。
她不吝赞叹道:“恕我冒昧,唐森先生,拥有这间居所的您,人生中应当再没有遗憾了吧?”
查理·唐森为她斟酒。他笑道:
“我当然有遗憾。男人不会嫌自己权力太多的……而且,男人总有义务为继承人铺好前路嘛。”
凯瑟琳握着牛排刀的手顿了顿。她故作玩笑地说:“可您到了这个年纪,也没结婚生子。”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等那个人,凯瑟琳,”
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自以为是的情话让她不寒而栗,“我一直在等你。”
那一瞬间,凯瑟琳好像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的语气和眼神,令她想起她的父亲,坎贝尔先生。
西里斯房间
“凯瑟琳,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
她放下酒杯,神情恍惚。不是醉意,而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像一场三个小时的悬疑电影,观众聚精会神,分析得头头是道,猜测背后的真凶……悬念一直保持到结局,导演打了一行字幕,说:
真凶就是主人公——即看电影的你。电影里的一切细节,不过是你虚构性的回忆。
而刚才浮现在凯瑟琳脑海中的画面,几乎等同于上述情景。窗外没有雨,也没有风,黑夜寂静得仿若电影谢幕。凯瑟琳张了张嘴,问了一个问题:
“唐森先生,威森加摩……会将一个无辜的人判入阿兹卡班吗?”
“当然不会,只有罪大恶极、无可抵赖的人,才会被判入阿兹卡班。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因为……她没有说。因为刚才,她看到了西里斯·布莱克被送入阿兹卡班,审判他的法官,正是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查理·唐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