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姑太太一文钱都没打赏?”
蒋氏看向嫣红问道。
嫣红点头:“可不是,针线房的锦娘手艺是出了名的好,熬夜点灯赶着把衣裳做好送去,听说还在路上摔了一跤,被姑太太指着鼻子挑剔完就赶出来了。”
蒋氏竖起柳眉:“亏她还是大家子出身,竟然如此刻薄。你等会子悄悄去后罩房,给那孩子送两件袄儿过去,我记得旧年我有一件鹅黄绫袄子做大了,还有一件青杭绢女袄是底下人孝敬的,我还未上过身,都给了她吧。”
嫣红诧异道:“您倒看重她,两件袄儿就这么赏了。”
蒋氏笑道:“你还吃味呢,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有些话对嫣红都不能说,因为她身边的嫣红、绿缨若是出去,比寻常小官的千金都穿的好。姑太太挑刺她的人,她就愈抬举,这就表示她知晓姑太太赏钱都不肯给的事情,她的人没问题,是姑太太有问题。
到时候,姑太太要做成什么事儿,下人们敷衍塞责,她的处境肯定不好。
而蒋氏恰巧也不愿意这姑太太回来,若她不回来,老太太的体己会贴到大房几个姑娘身上做嫁妆,否则,家下还要倒贴钱出去,她可不愿意。
所以,嫣红送了两件袄儿过来给锦娘后,又四处宣扬了一处,悄悄的露出姑太太不给赏钱的事情。
锦娘得了两件袄儿,很是欢喜,又庆幸方巧莲今日去她干娘家吃饭,秦霜儿和江善姐都不在房中,自个儿悄悄收着,倒是照旧穿她自己的袄儿。
除夕夜,房里冷冷清清的,锦娘倒是自在的很,先去茶房提了水来,沐浴洗头,头烤到半干的时候,方巧莲先回来了,竟然还给锦娘带了热栗子回来。
“多谢多谢。”
锦娘笑道。
方巧莲笑道:“谢什么啊,你还不如跟我一样,认个干娘,将来留下算了。”
没想到方巧莲的打算同她说了,锦娘摇头:“我与你不同,我母亲原本都不同意我上京来,我若还留在府里,将来她们怕是要找上门来的。你如今认的这个干娘会不会克扣你的钱?你自个儿可要留心些。”
方巧莲道:“她倒是想拿我的钱,我便不给,总不给一个月给百来钱,让她帮忙置办些不便宜的东西,平日有这层身份也好交个朋友。”
“嗯,这样极好。不说这些了,明日听兰雪她们说惯例是有例赏的,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
她来周家可不是来交朋友的,都是来赚钱的。
然而周家倒是真的厚道,她们这些才来个把月的丫头们也有例赏,也就是年终奖。嫣红、绿缨这样的大丫头一年十两,兰雪她们这样正经有手艺的,一年五两,还有帕子汗巾尺头这些,连锦娘她们这些外头雇来的也有二两。
回到针线房,陈娘子给她们四个一人赏了二百文,锦娘等人又给小四荷儿两个一人送了一对荷包,荷包里各放了十文钱。
人人都喜气洋洋的。
年节下,针线房算是清闲下来了,锦娘她们老老实实睡了几日。
等兰雪拿着衣裳请她过去缝补的时候,倒是说了不少话:“都说二房的大少爷身子骨不行了,二房都在预备棺材,准备冲冲喜。但你说巧不巧,二夫人有身孕了。”
“真的啊?”
锦娘用顶针顶了一下针头,有些诧异。
上回她去姑太太那里的时候,远远见过二太太吴氏一次,吴氏应该也是三十二三的妇人了。
兰雪正用扇子扇小泥炉,这是给蒋氏熬的小吊梨汤,旁边还备着摆的好看的鲜果干果几碟,她拿了一块雪梨塞锦娘嘴里,又道:“那还有假,我妹妹就在二房当差,她比我多得了一倍的赏钱呢。本来二老爷就很有钱,平日她得的赏钱就比我多,如今倒好,二夫人若是生了,又要得赏钱了。”
“那可真是大喜事。”
锦娘尝了一口这梨子,水汪汪的倒是真好吃,横竖二房的事情与她们倒是无甚关系。
兰雪的袄儿被火燎了个洞,锦娘选了颜色相近的先把洞补上,又随意绣了一朵小花儿,兰雪看了欢喜,还额外给了她两个梨,两个柑子。
见锦娘推辞,兰雪道:“且收下吧,我也没好的给你。”
大户人家的丫头们,能混到一定地位的,真真是人情世故极其通的很。上次托了嫣红的福,锦娘得了两身袄儿,她正想着送什么呢,兰雪倒是给了她提醒,去厨房让人准备点心那些嫣红未必看得上,与其如此还不如送她拿手的。
因而转身去了前头的东耳房,见着嫣红先福了一身:“前些日子多亏姐姐在夫人面前替我说委屈,夫人才赏了两身袄儿,只是我身无长物,也不送姐姐什么,就耽搁下来了。”
嫣红笑道:“我说那个也不是为了你,你们来府里做事也不容易。”
“姐姐自然是侠义心肠,可若知恩不图报,我又成了什么人了。恰好上回裁衣裳的尺头还剩些珍珠白的缎子,就想拿姐姐的鞋样子,在上头绣三醉芙蓉的花儿,就是不知道姐姐要平头鞋还是别的?”
锦娘有的只是些零碎布头,这些陈娘子是不收上去的,她唯一一张稍微大一块的便是这珍珠白的缎子。
听锦娘说什么“三醉芙蓉”
,她有些心动:“就做平头鞋吧,我们做丫头的,总在外边走的多。”
她又在这里画了鞋样子,问起嫣红脚有没有拐子这些,嫣红见她如此细致,又夸了她一句,还道:“你慢慢的做就行,元宵后给我都成,这些日子也别总来前头,年节下,老爷二少爷还有夫人娘家侄子都过来请安,若是冲撞了不好。”
锦娘正欲说好,又听外头有个丫头过来道:“嫣红姐姐,夫人那里让你过去,说苗小娘有了身子了。”
方才还慢条斯理的嫣红倏地站了起来,锦娘心道她在现代总说古代嫡庶不明显是从父制云云,但真的完全没有区别吗?别说是古代,就是现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看嫣红这神色,也不像是没事儿的。
锦娘也只当苗小娘有孕,大夫人不自在,针线房恐怕又要为生出来的小少爷或者小小姐做衣裳鞋子,没想到这却是周家宅斗的开始,自然,这已然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