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良玉心下了然,怪不得当初她在设计农庄和宁记所需要的设备时,萧钦竹会对她提到的轴承上心,而在这之后,农庄也确实走官家渠道买到了一批品质不错的铁矿。
也怪不得顺德帝执意要让父亲留在国子监中。被十二国公把控的各行各业,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一直被十二国公家族压制的官员就是推翻十二国公的希望。
庄良玉的呼吸忍不住粗重起来。
但——
既然如此,顺德帝更应当让庄家与十二国公没有接触,不要产生利益纠葛,确保这个为他培养新鲜血液的太师不会被任何一方拉拢。又缘何同意她与萧钦竹的婚事?
除非顺德帝确信忠国公府是完全站在他这一边,否则就算萧家是纯臣,誓死效忠整个赵氏皇族也断不可能如此深得顺德帝信任。
寒风凛冽中,庄良玉感受到来自对面的视线。
几乎不做他想,庄良玉就知道这是赵衍恪在看她。一些不成型的猜想慢慢在庄良玉脑海中浮现,所有事情之中,必然有赵衍恪从中插手。
赵衍恪并非像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润无害,相反这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
庄良玉仿佛在这一刻被寒风吹透。冷风像是刮骨钢刀让她忍不住战栗。灰蒙蒙的天幕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向她袭来。
这是庄良玉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来第一次有后悔的感觉。
她头一次后悔自己的弱小和无助,于是只能在这场看不清方向的棋局中做一个一无所知的棋子。
现在顺德帝要利用她,赵衍恪要利用她,萧钦竹——
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冷风停住。
庄良玉抬眼,看到是萧钦竹握住她的手,站在了她的身侧。
“冷吗?”
怔愣间,庄良玉却早就点头。
至少现在的萧钦竹,现在的萧家人,并没有利用她。
庄良玉没希望在这段本就充满利用的婚姻里收获什么真正的感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希望收到来自合作伙伴的背刺。她在利用忠国公府的名头为庄家保驾护航,萧家人想要利用她的价值也无可厚非——
……
来到兴庆宫大殿,庄良玉安安静静坐在萧钦竹身边。
像这种正式的大型宴会,通常是不设高椅的,为了方便歌舞表演,一般采用坐地的靠椅。
好在不是彻彻底底的跪坐,庄良玉将腿侧在一边,铺开的裙摆像是一朵蓝绿相间的芙蓉花,她坐得乖巧而温良,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随便两句便能将人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萧钦竹又摸了摸她的手,似是不放心,问道:“真的不冷?”
庄良玉已经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来了,脸上又带起笑意,“若是冷了郎君要如何?郎君会帮我暖手吗?”
萧钦竹命宫人拿来汤婆子,又特意在他们的小桌前加上炭火,可握着庄良玉的手却不肯松开。
庄良玉并不介意萧钦竹在人前会有亲密的举动,又或者说因着众人知晓萧钦竹克制而且严谨的性格,所以萧钦竹的亲近是非常有用的保护,能帮她免除不少麻烦。
即便今后萧钦竹对她丝毫不顾念合作关系——
经过这一天里江皇后对她的态度,顺德帝在问及她与父亲时的神情,
二人的举动自是会引来旁人视线,但此时此刻的庄良玉俨然已经思考清楚自己的定位,对所有的窥探都应付自如。
她是棋子,但她是一个有用而且关键的棋子,虽然尚不完全清楚顺德帝与父亲之间讳莫如深的交集。
但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她这个被顺德帝亲自放到棋盘上的嘉禾县主,想必也应当比任人摆布的无名小卒要值钱一些。
……
宴会开始,高台之上坐着顺德帝与江皇后,以及年逾七十的老太后。老太后虽然年事已高,发丝尽白,但一双眼睛仍旧锐利清明,在这双眼睛之下,会让人觉得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
丝竹之声悦耳,曼妙轻舞悦目。
适应良好的庄良玉目光一直飘在各路美女的身上,甚至还心情颇好地戳戳萧钦竹跟他分享自己观看美女的心得。
“胡闹。”
话不严厉,故而没有任何威慑力。当然,即便萧钦竹严词厉色,庄良玉大概也不会当回事。
庄良玉甚至语重心长道:“郎君,你要学会享受。平日里你公务繁忙,可曾见过如此品质优秀的歌舞?乐声清雅而回味无穷,舞姿婀娜且余韵悠悠。郎君要学会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