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冯正彬的脸霎时像又抹了一层白芨浆子。
他自己也知状态不好,与沈临毓打了个哈哈,快步进去了。
沈临毓收回视线,嗤地笑了声。
瞧瞧,步子虚浮、额有浮汗、眼神涣散,甚至没有注意到鞋面上沾了点痕迹,已经把胆战心惊摆在面上了。
就说这果茶明明味道不错,不止是他和元敬,老尚书他们也是真心实意夸赞,怎么会有人喝吐了呢。
果然是心不行。
就是不晓得这位冯侍郎心里藏了什么,喝碗茶都能吓吐了。
白白浪费好茶!
里头,定西侯也见到了脸色难看的冯正彬。
先前说几句话的工夫,冯侍郎突然不见了,定西侯还当他人有三急。
此刻观他气色,一副虚得险些蹲不住要摔下茅坑的样,侯爷不由心里一紧:别不是阿薇那果茶喝出来的吧?
转念一想,屋里人人神清气爽,只冯侍郎不对劲,难道是冯大人白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本想关切几句,余光瞥见冯正彬的鞋子。
定西侯的脸沉了下来。
吐了?
凭什么?!
阿薇的果茶,能难喝到让人吐出来?
即便是各人各口味,好吃的评断标准不尽相同,但“难喝”
与“难喝到吐”
是两回事!
连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成昭郡王都是“再来一碗”
,他冯正彬凭什么全吐个干净?
定西侯转过头去,只当没冯侍郎此人。
冯正彬在书房里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失策了。
他应当回自己那处去,待调整好了状态再来此处说话。
没想到,刚才郡王几句话让他乱了心神,竟踏进这里来。
另一厢。
定西侯府的马车刚刚驶出正阳门。
阿薇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出门时收在袖子里的纸张已经没有了。
依着闻嬷嬷对姑母的了解,阿薇特特寻了那与众不同的浣花笺,又照着姑母的笔迹写了字。
阿薇其实并没有见过姑母的亲笔,但祖父金太师练得一手好字。
祖父盛极一时,天下读书人推崇他的墨宝,他有不少字帖流传开去,早年间京中官员甚至在台阁体之外,还学着写他的字。
倒台之后,祖父的字帖京中少见了,但在蜀地并未绝迹。
山高皇帝远,余家里头收过一部分。
阿薇在蜀地那两年没少临摹过,只有静静提笔时,她才深切感觉到,自己不是飘零的阿薇,不是余如薇,而是金殊薇。
是金太师最宠爱的小孙女。
金家之中,父亲、姑母,连几位堂兄都是习金家字帖。
阿薇的这手字,火候不够,远没有祖父落笔的风骨,也比不得姑母的功底,但她能得形。
这份形,用来吓心神不安的冯正彬足够了。
原本,阿薇以为,这张浣花笺还得再有一两日才好寻着机会塞到冯正彬手里,没想到今日就叫她抓到了机会。
隔着连排的漏花窗,她看到了脚步匆忙的冯正彬。
支开青茵,阿薇走到墙边,隔窗把纸张塞了过去,之后,她躲在冯正彬哪怕扒花窗也看不到的地方,听到了那头的呕吐声。
足见恐惧。
足见心虚。
马车稍颠簸,阿薇睁开眼睛,道:“绕道去香烛店,我想买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