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又道,“你分得清吗?”
嬷嬷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点头:“奴婢分得清。”
事已至此,她也不管老太太配合不配合,直接将人扛起来塞回床上。
老太太气得要发疯,张着嘴歇斯底里“啊啊”
大叫。
徐夫人跟着进了寝间:“您只要好好养着,不会亏了您吃喝,但您若是一定要闹,别怪我不留情面。”
冯家老太太的叫声像要掀翻了屋顶。
嗓子痛得厉害,她顾不上,只能靠此发泄心中沸腾的愤怒。
“能怪谁呢?”
徐夫人走到床头,居高临下看着那张气愤到扭曲的脸,看着看着,她咧开嘴笑了起来,“您刚才也听到了,是游儿自己想动手。
从您和夫君害死金氏那一刻起,冯家的路就注定了。
我了解您的。
最先动手的一定是您,您筹划着杀金氏,您让夫君帮您一起。
您养出来的好儿子又给您养了个好孙子。
这是冯家应得的!是您应得的!
那个词是叫‘咎由自取’吧?”
冯家老太太几乎把眼睛瞪裂了。
什么叫她应得的?!
她一辈子勤俭,起早摸黑供儿子念书,让一家人到了京城。
她为什么要杀金氏?
还不是为了为了正彬,为了冯家?
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怎么能被金家拖累?
他们又不是什么有底气的人家,根本经不住那种波折。
说来,这能怪他们吗?
正彬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
要是太师早早把正彬扶起来,让冯家在官场上有头有脸,他们固然救不了太师,但勉勉强强能保一保金氏。
她是讨厌金氏不假,但金氏当时怀着孩子,那是她的大孙子!
但凡能保,她才舍不得伤了她的大孙子。
她的一生奉献给了儿子、奉献给了冯家,她是冯家的功臣!
可老来她得到了什么?
她的命好苦啊!
儿子死亡的悲痛、孙子背叛的恼恨、不能言语和动弹的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节节攀升,裹挟着她,血气直冲脑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断开了一般,老太太两眼一翻,气得昏了过去。
徐夫人笑得前俯后仰:“您看,这就是您说的好果子呀!”
这一刻,她觉得好畅快。
没有惴惴不安,没有进退不得,她浑身都是力气、直直投入了面前的泥沼之中。
谁也没比谁高贵。
都烂了,一块烂了!
徐夫人走出正屋。
冯游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天,不晓得在想什么。
“游儿,”
徐夫人走过去,柔声细语地问,“你祖母病得好重呢,是不是该给她请个大夫?家里还得置灵堂,等把你父亲接回来,家里得办丧事。好多事情哩。”
冯游扭头看她。
明明脸上全是眼泪痕迹,表情却是笑着的,满满都是雀跃,两者合在一块,滑稽极了。
陆游便问:“您这么高兴做什么?”
徐夫人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对,我不能高兴,我现在是伤心的。”
说着,她用双手把唇角往下扯。
“你放心,”
她道,“我很会哭的,我最擅长的就是哭了。”
两刻钟后,医馆大夫上门。
冯家老太太还未醒。